仆骨巴坎驚慌極了,身邊的親衛告訴他,這就是攻入城中的那夥人!
他到現在仍然頭腦一片混亂,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
他先是被攻城的喊殺聲吵醒,再得知了漢軍打進來的消息,沒過幾息又來人告訴這支漢軍是塞卡派來運送糧草的,他剛道了句“什麼亂七八糟”,一支火箭就射中了他的營帳一角,兵荒馬亂之間,親衛們飛速将他抗上馬,從另一處城門一路逃出,逃至這片山林,然後又被打進城中的漢軍抓住……
究竟是什麼情況啊!
等等……先不管什麼情況,他是不是要被亂刀砍死了?!
仆骨巴坎癱軟在地,但突厥人的精神不允許他如此軟弱,于是他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話、聲嘶力竭又聲線顫抖地大喊道:
“回去告訴竭庫木,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竭……庫木?”面前的男人帶了些疑惑地重複道。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裴欽想。
竭庫木他是知道的,塞卡的前軍便是由竭庫木指揮帶領,而且,不同于塞卡之于通伽達幹,竭庫木效命的不是塞卡,更不是通伽達幹,而是通伽達幹的父親莫毗可汗。
——竭庫木所帶的前軍是莫毗可汗暫時派給通伽達幹攻打大成的。
忠心于通伽達幹的塞卡,帶領仆骨部、有意扶持通伽達幹的仆骨巴坎,似乎與仆骨巴坎不合的、莫毗可汗的心腹竭庫木。
真是“群英荟萃”了!
裴欽在心中暗暗歎了聲。
緊接着,一個計策逐漸在他内心成型。
塞卡後備糧草已被燒盡,那麼守着這座小城的意義便不大,恐怕下一步仆骨巴坎便會被塞卡調回前線,以求速勝。
那麼,肉少僧多,又會如何呢?
“我可以不殺你。”
——這句話是用突厥語說的。
“真的?!”仆骨巴坎聞言一下就站起來了,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凡事皆有代價,他不可能平白無故留他性命。
“真的,隻要你幫我一個小忙。”
裴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心下一驚,他好像也變得陰險了!
“……”
長久的沉默後,仆骨巴坎還是飛快點了下頭。
“除了中間這個,将其他人暫且拿下。”裴欽朝身後下令道。
“是!”
幾個士兵拔出兵刃、快步上前,仆骨巴坎的親衛見狀,也紛紛掏出兵器,正欲反抗。
“住手!一點兒誤會罷了,都放下刀,不許反抗!”仆骨巴坎攔住衆人。
待衆士兵綁了親衛,裴欽又道:“所有人退下。”
“将軍?”
“退下。”
“我不會背叛通伽達幹。”
仆骨巴坎此刻頭腦清醒了不少,他望了望幾丈外的衆人,還是壓低了些聲音,用漢話道,“我不是那等背主的小人!”
“不,我不用你背叛通伽達幹,”裴欽搖搖頭,循循善誘,“你隻需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
“一直與你們聯絡的漢人是誰?”
仆骨巴坎理解這句話花了些功夫。
“咳……哈哈哈、咳咳……”他一副茅塞頓開的模樣,又咳又笑,“此戰優勢在我!”
“什麼意思?”裴欽上前半步,劍柄壓低了三寸。
“意思就是,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仆骨巴坎眼中滿是壓抑不住的興奮,他攤攤手,于是一股冷風順勢從他袖口鑽入,叫他狠狠打了個激靈,于是索性又抱起臂來,嘴裡用突厥語嘟囔着,語速飛快、話音含糊,“……這趟投奔通伽達幹真是來對了!我族中興,指日可待!”
“不知道?”
裴欽反問一句,拔劍直指仆骨巴坎,笃定道,“有漢人做過你的内應,是誰?”
“沒有人!”仆骨巴坎也惱了,“我從西邊趕來此地不久,從哪找來内應?真沒有……”
他突然卡了殼,似乎回憶起了什麼。
西邊……倒是叫他想起一件過了挺久的事。
“的确有一個人……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他輕笑了聲,饒有興趣地看向裴欽,“看你不過二十三四的樣子,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你還小吧?”
“什麼?”裴欽眉心一緊。
仆骨巴坎不知道河東邊軍的奸細是誰?但從他話中所說來看,似乎他所說奸細另有其人?
“新安二年,按你們大成的年制,應該是新安二年吧?”仆骨巴坎提醒道。
新安二年……新安二年就隻有突厥攻入長安那一件事了……
“是誰。”裴欽的聲音沉了幾分,面色越發凝重。
仆骨巴坎搓了搓胳膊上被寒意激起的雞皮疙瘩,無所謂道:“你竟不知?”
“朔方節度使,盧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