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長钰沒仔細查過,但他覺得赢不染這人身上一定有些異域人的血統,中原人也有濃豔的長相,可五官像赢不染這樣深邃的還是了了,隻看那眼窩下的陰影便能看出來一二。
是個不錯的長相。
不需要仔細觀察,就卓長钰如今的樣子,誰來看都能瞧出來他在走神,更何況站在他對面的赢不染?
赢不染從坤儀城一路追到常平寺,車馬勞頓和傷口崩裂都好說,他也是刀尖上讨過生活的,這點子疼痛也不算什麼,他咽不下的是一口氣。
一口從前世憋到今生的氣。
兩座城池換回來的人,說跑就跑了,換做誰都無法當做無事發生。
赢不染呼吸漸粗,最後更是直接笑出聲來,一根手指指着卓長钰的臉點了兩下:“膽子挺大。”
膽大的人悠悠一句:“謝王上誇獎。”
語調悠悠,神情輕松,大難臨頭了還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着實可恨。
卓長钰這些日子似乎過得不錯,肉眼瞧着身上的肉都比之前多了,再不是那形銷骨立,一陣風都能吹倒的模樣。
更加可恨。
赢不染暗自咬牙,擡手鉗制住他的下巴,卓長钰不閃不避,就任他動作。
“真以為孤不會殺你?”
“我命貴。”卓長钰彎着眼睛,指尖在赢不染手背上點了點:“值兩城。”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那兩座城赢不染心中便更氣了,手下的力氣也大了些:“你還知道自己是孤換來的?”
“多謝大王擡愛。”
滿口大王,王上,眼底卻不見半點尊重的意思。
赢不染起伏的胸口忽然平穩下來,心平氣和道:“孤知曉,你在拖延時間。”
卓長钰淡笑不語,可赢不染也不在意,隻是繼續問道:“你覺得孤出門,會孤身一人?”
以赢不染的身份來說,想殺他的人猶如過江之鲫,那是數都數不過來的。
他這次出行又不是什麼保密的行蹤,一路上明裡暗裡的刀光劍影也遇見不少,沒道理會傻到讓自己獨處。
卓長钰能感受到,身邊至少有十來号人的氣息隐藏在暗處,一旦他做出危害赢不染的舉動,這些人立刻就會跳出來。
“大王聰慧,自然不會做蠢事。”卓長钰并不懼怕,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随後道:“我又不會做那行刺的事。”
赢不染扯扯唇角:“你不會,你更大逆不道。”
語畢,他瞬間便冷了神色,退後一步,微微擡起手指空點着卓長钰:“抓起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便有人從暗處跳出來,動作利落的将院子裡的其他人吓了一跳,紛紛躲回屋子裡去了。
卓長钰也不躲,就安靜坐在椅子上,任由暗衛将他的手捆起。
過分安靜。
赢不染眉心微蹙,偏頭瞧了眼屋子的方向:“去抓任懷安的人怎麼還沒有回來。”
兩個暗衛立馬脫離隊伍前往房間,在一屋子病人驚恐的目光中左右走了許多圈,最後在角落裡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暈的同伴,确認他們還活着之後便出門跪在赢不染面前道:
“回大王,叫那人跑了,還打暈了我們的人。”
沉默半晌,赢不染又一次捏起卓長钰的下巴,半眯着眼睛沉聲道:“你在拖延時間。”
“大王聰慧。”卓長钰又一次張口誇贊。
赢不染前世今生從未和卓長钰說過這麼久的話,對他最多的印象就是當初戰場上銀裝染血的少年将軍,和後來在傳聞中那個病骨支離的謀士。
而如今眼前的這個,卻頗有幾分市井無賴的樣子。
“大王。”
一聲盡顯蒼老的聲音響起,循聲望去,是一身着袈裟的僧人,正是那常平寺的住持,法号慧明。
慧明大師已有七十高齡,行走時身邊都需弟子攙扶,一行人走進來行了個禮,慧明大師便道:“老衲深知大王愛民如子,深夜來訪醫院也是體恤百姓之苦,隻是此處人多眼雜,百姓身上又多有病氣,還請大王移步廂房。”
此處動靜鬧得不小,身為住持慧明不可能聽不到消息,這才匆匆趕來。
“叫山下的人出去找。”赢不染都不瞧他一眼,冷笑:“他們走不遠。”
他這一趟本就是為了卓長钰來的,如今将人抓到手裡,那就無論如何也不虧了。
卓長钰盯着那慧明,這人名滿天下,瞧着卻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家,也沒什特殊的氣質,非要說的話就是光了個腦袋。
光腦袋老頭察覺到他的視線後也将目光移了過來,在觸及到卓長钰被束縛住的雙手之後明顯愣了一瞬,随後不太自然的移開目光,沒多說什麼。
卓長钰被帶回了赢不染的廂房。
赢不染有心折辱,便要求他睡在地上,但一向真刀真槍打仗的大王好像真的沒有什麼折辱人的經驗,還給拿了套完整的被褥。
行軍打仗之時卓長钰什麼樣的地方沒住過,還真的感覺不到折辱,十分自然的躺進了被窩,瞧得赢不染又是一陣不痛快。
卓長钰背過身,身後目光如芒在背,他全然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