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學院離宿舍樓有個兩千米左右的距離，景妤就這樣慢悠悠，沿着路邊惬意地騎行，時不時提醒言暄一句扶好。

大抵是近期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專業課做不完的作業，早八水課打不完的卡，為一點學分奔波不停的活動。

言暄安穩坐在後座，從未覺得風如此慢過。

微風吹動樹葉簌簌作響，卷着她散落的長發飄蕩在空中，裙擺也在安靜地波動，衣料劃過大腿觸感鮮明。

好似天地間，隻剩她們兩人。如舊時代樸素純真的愛情，一輛自行車就可以走遍世界。

她們預定的教室在八樓，電梯壁光潔如新，亮得能清晰映出兩人的面龐。

言暄一進來就縮在角落，沉默地看着景妤按關門按樓層。

電梯門緩緩合上。

狹小的空間裡，靜得仿佛能感知到對方的溫度。

景妤後退兩步，和她一起靠在後方。

言暄情不自禁站直，舔了舔唇。

景妤：“書包重嗎？”

言暄搖頭：“不重。”

景妤偏頭看她：“今天帶電腦了嗎？”

言暄繼續：“沒有，隻帶了平闆。”

景妤說：“好。”

景妤：“張雪怡會帶牛皮紙過來，我們等下先試着裁些紙樣。”

言暄嗯嗯：“好。”

莫名生疏。

言暄擡頭偷偷瞄她一眼。

景妤通過電梯壁準确捕捉到她的視線。

景妤勾唇笑了，“誰在害羞。”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八樓。

言暄緩慢吞咽一下，弱弱地：“……我。”

教室東西雜亂，桌椅都在胡亂擺放。兩人把東西放好，先将桌子給挪了位置，四張大桌子相對拼在一起，其他桌子都移到教室另一側，留下足夠行走的過道。

言暄移桌子的時候腦子裡就在想，待會該坐到哪個位置呢？

正想着，景妤拿着書包坐在了窗邊。于是言暄也把書包提溜起來，不經意地一甩，甩到景妤的左手邊。

景妤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

教室有些悶熱，言暄把外套脫掉放在一旁，米白色的打底衫毛茸茸，襯得她整個人很有氣色。

景妤看到什麼：“這是胸針嗎？”

言暄順着她的視線低頭。心口處有個小美人魚的金屬徽章。

她擡手撥了撥魚尾，“是。”

景妤的表情看起來意味深長，“很可愛。”

言暄也學着她意味深長，“我也覺得。”

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想的什麼隻有自己知道。

景妤把自己書包裡的東西都掏出來，問言暄：“除了平闆，還有帶别的嗎？”

言暄和她同步掏出，“還有畫筆，和一個小速寫本。”

那速寫本跟她的巴掌一樣大，景妤笑着說：“确實很小。”

于是言暄當着她的面翻開，第一頁空白，第二頁，是隻漂亮的金魚。

景妤忍不住叫了她一聲：“言暄。”

言暄擡眼：“嗯？”

景妤眼底含笑，慢條斯理道：“這麼喜歡小魚啊。”

言暄頓了片刻，任由寂靜在兩人中間發酵，過會兒才說，“有點喜歡吧。”

景妤嗯哼一聲，眼裡的笑意遲遲無法散去。

張雪怡在這時姗姗而來，背了個巨大的書包，包裡裝着一整卷全開牛皮紙。

張雪怡提着大包小包的繪畫工具，“喲，來這麼早啊你們。”

對比已經安然入座的兩人的小書包，算得上凄慘無比。

言暄起身想要幫忙，屁股剛擡起十厘米就被景妤一把拉住。

景妤：“你坐着吧。”

言暄渾身不自在，沒想到張雪怡也說：“趁現在還沒開始，你還是先休息會兒吧。”

言暄：“？”

一股惡寒從心底湧出。

景妤一邊幫張雪怡整理東西，一邊說：“你還有很多課程沒有學到，做起來會比較困難，我等下會和你講具體的。”

張雪怡補充道：“就是會比較難以理解。”

言暄乖乖地：“好吧。”

景妤轉頭，“姜靈呢，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

張雪怡坐在了言暄的對面，“她去參加英語競賽了，先不管她。”

她歪歪嘴，“就是你上一年參加的那個。”

言暄默默感歎，好厲害，好多比賽。

若不是跟着學姐的名頭參加了這次大賽，她此時應該在宿舍躺着玩遊戲。

聽說景妤從大一就開始瘋狂參加比賽，連假期都泡在自習室裡畫畫。甚至連大三大四的學姐都很眼熟她。

“隻有我們幾個嗎？”言暄到現在都還沒怎麼接觸過其他專業的同學。

張雪怡說：“人太多的話意見不一，容易吵起來。”

言暄隻能：“好吧。”

有種被學姐們保護在隔離區的感覺。

景妤開口：“那下次就把她們都叫過來吧，之前一直都隻是我們去跟别人交流。”

言暄睜大雙眸：“嗯嗯！”

張雪怡瞥了景妤一眼，沒說話。

三人都有各自的任務，張雪怡在紙上畫圖，言暄埋頭在平闆上畫畫，景妤……

景妤站在言暄身側，看着她畫。

身旁的壓迫感極強，像是懸在腦門上的一把刀。言暄克制着自己不去手抖，畫出來的線條都謹慎了許多。

左一條直線，右一條直……不對，這線怎麼抖抖的，撤回重畫。言暄艱難吞咽，撤回了不知道幾條線。

忽地，一陣清香襲來，從頸後漫出，萦繞在耳邊。

景妤上半身微傾，從她頸肩探出，長發散落幾縷至言暄胸前。伸手，握住。

“這裡，”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換種顔色，是不是會更好看一點。”

撲通、撲通——

言暄僵硬的右手被牽動，很久之後才意識到，那是景妤加速的心跳聲。

言暄腦袋混沌：“好、好像是。”

“還有這邊，”景妤的嗓音很輕柔，“飽和度高一些會更好。”

言暄強裝淡定：“嗯嗯！”

景妤動作不變，繼續在她耳邊說：“這裡，糊在一團了，畫清晰一點。”

言暄的手背被捂得滾燙，偏偏景妤沒有絲毫松手的意思。

那股燙意一路蔓延至臉頰。

“熱嗎？”景妤偏頭，說。

言暄瘋狂搖頭。

景妤離得更近了，呼出的氣息就停在她面頰處。

她放緩了聲音，“那……是在緊張嗎？”

啪嗒。

言暄的手一松，電容筆掉落在桌面，翻滾到地面上。

景妤終于松開手。

她彎腰撿起，遞給言暄，“要小心點呀，拿好了。”還是那副輕緩的嗓音。

言暄面上一片绯紅，眼睫忽閃幾下，“我知道了。”

景妤心滿意足地起身，擡眼瞥見對面看戲般的笑容。

景妤：“……”

張雪怡張大了嘴巴，無聲且做作地，哇哦。

景妤：“……”

垂頭和言暄說：“你先畫着，我去做别的。”

言暄得到解脫，喘了一口氣：“嗯嗯！”

景妤轉身坐到椅子上，半開的窗口吹來一陣風，撩起發端，伴随着窗外的樹枝搖曳。

言暄的餘光注視着，久久無法回神。

“暄暄，”張雪怡将她叫回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的美術啊？”

言暄的手握了握，“我是……很晚才開始學的。”

張雪怡更好奇了，上半身都壓在桌子上湊近，“很晚是有多晚？”

言暄頓住，瞄了一眼景妤。

景妤在本子上安靜地畫畫，仿佛毫不在意她們的對話。

言暄說，“高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