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什麼，我吃什麼都不要緊，畢竟還有阿爾蒂陪我一起吃土。”耶達說。

“阿爾蒂？那是誰？”

米蘭達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深吸了一口氣，埋頭繼續進食，沒有拒絕耶達的好意。

耶達暗灰色的瞳孔向她洞穴旁邊的墓地看去，也許是快要入冬的緣故，她缺少了些動彈的意願，伸出爪子往一處地一指，讓米蘭達自己去看。

米蘭達順着方向找到了耶達口中的“阿爾蒂”——一個墳墓，就是米蘭達一開始注意到的用奇怪材質的石料雕刻成的墳墓。

早已風化的外表讓墳墓的主人暫時的喪失了她的真名，時間的損耗隻留下了一個大寫的A。

不過幸好，記憶是長久的，狐狸耶達記住了她的朋友，永遠的記住了。

“阿爾蒂已經死了？畢竟我可不認為這個奇奇怪怪的石碑下面有活物，”米蘭達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的确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我明白了，正是因為她死了，所以她可以陪你一起吃土。”

“死了？”耶達晃了晃她的腦袋，“你在說什麼？阿爾蒂不是就在你面前嗎？”

“可是這裡隻有一個墳墓。”

“但是阿爾蒂就在這裡面，”耶達很認真的點着頭，“你看，她就在這裡。”

米蘭達扒了扒那個古老的墳墓，又湊近嗅了嗅，除了潮濕的水汽和甲蟲挖掘土壤的聲音，一無所有。

“阿爾蒂隻是需要一點時間長大，就像是參天大樹的最初形态總是一顆小小的種子。”

“你是說，阿爾蒂是一株植物？”米蘭達做出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但是你收養我的這十年，你從來沒有提過她，看起來這個叫做阿爾蒂的小種子半路夭折了。”

聽了米蘭達的話，耶達思索了一陣，她那毫無道理的腦袋晃了晃，像是在回憶什麼。

“不是這樣的，阿爾蒂隻是突然有一天再也叫不醒了，我為了讓她好好休息一下，為了讓她睡得更加舒适，就将她埋在了地底——米安，還記得你那些被豺狼盜走的蛋嗎？它們被破開了殼、露出了還沒有成型的雛鳥、透明的液體流淌了一地，但是最後，在這片土地之下，誕生了更加精密和完善的生物鍊結構。”

冬日的食物既然能在地下保存，那阿爾蒂也是。

“那阿爾蒂在這個墳墓下睡了多久呢？”米蘭達問。

“九十年，”耶達說，“整整九十年，我記得很清楚，在艾米莉失蹤後的第十天，阿爾蒂選擇挺身而出，但是她失敗了，她們沒有打敗夢魇，兩個都沒有。”

說完，耶達空洞的眼神中掩蓋不住失落與落寞：“夢魇的存在本就是一種寶藏，一份封鎖着長壽秘訣的寶藏。隻是艾米莉和阿爾蒂都不想要這樣無望的人生，隻有我——我盜取了她們的成功。”

沒有人知道耶達在說什麼，因為一百年前那場以搶奪夢魇為目的狩獵，無人在意兩個普普通通的人和一隻狐狸。

也沒有人能夠想到這樣的一個道理：勇者的同伴是一隻狐狸，而最終，勇者身死，狐狸得到了永生。

米蘭達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艾米莉是誰，阿爾蒂是誰。隻是沿着耶達給出的結論，她拍了拍腦子，發掘出了一個她很早之前就被遺忘的異象。

——耶達為什麼能活這麼久。

異族被人類視為威脅、視為必須嚴格管制的真相背後，不免是對與異族長壽和長久報複心的忌憚。

米蘭達不知道耶達到底活了多久，她一直以為在這隻連數都數不清的狐狸眼中，十年和一天是等價的，而那塊在長久的風吹日曬下的墳墓給出了答案——耶達活了近百年。

“她們……我是說，艾米莉和阿爾蒂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們和夢魇之間發生了什麼？”米蘭達在耶達的生命中也許果真留下了些許的痕迹，但是在此之前，耶達有着自己獨一無二的故事。

耶達好似沒有聽見米蘭達的話，她蓦然擡頭，注意到了天邊有些不自然的雲彩和光暈，森林的風暴即将降臨，她眯着眼将這些過于黯淡的顔色細細看入眼底。

也許是奇迹的饋贈，這位記憶中的老狐狸記起來了一百年前，在那夢魇住處的灰暗，情景的重合讓她記起了那個充斥着暗紅色燭火的古堡和漂浮着白色光粒的房間。

“我記起來了，那天……”

米蘭達也擡頭順着耶達的視線看去，但是天邊逐漸壓低的烏雲和平時一般無二，她看不出任何的異樣：“那天怎麼了？”

耶達搖了搖她的尾巴，搖出了不少的碎毛：“那天，艾米莉吃了夢魇，成為了新的永生者。”

“是的，所謂夢魇永生的方法，就是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