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在享受着她最後的時光。
但是也許是明确了自己生命的倒計時一般,她覺得時間過的太快了、太迅速了,她開始為以前荒度的時光而感到抱歉。
她突然覺得,時間就像是她的尾巴,她還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就像是她的頭,她撕扯着尾巴—讓它再離自己近一點,哪怕一點……頭銜尾,尾追頭——尾巴進了她的胃,就像是那些被消化的食物一般。
那天和蟬一起安眠的晚上,她沒有抓住任何值得去懷念的動物和事,就連往前看的記憶模糊的都隻剩一張白紙,隻是昏昏睡去。等到一覺醒來,小蛇鑽出洞穴看見那燦爛的陽光,大力的吸了一口空氣,冷冽的滋味讓小蛇默默的打了一個寒戰,她開心的贊揚着一切是那麼的完美,是那麼的美麗。
“細繩子,那些老鼠今天上午會去最北邊的那個山坡上,”蟬遵守約定的給小蛇帶來她的消息,“它們氣勢洶洶,袒露在嘴前的門牙被磨的發亮,身後的那條尾巴就像是抽動的鞭子……我們走吧,這裡離它們太近了,它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裡。”
“最北邊嗎,”小蛇望向了那個被橘紅覆蓋的天際,“那我們正好可以去城堡的屋檐下,将我一直珍藏的那顆珠子挖出來了,蟬,我保證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東西。”
她們兩個偷偷摸摸的,一隻不斷壓低高度的飛過地面,一隻用腹部摩擦土地。如果說她們身後的老鼠就是一個個兇殘至極的追兵的話,那她們兩個,就是兩隻最不能發出聲音、最不能見光的老鼠,溢出的聲音會暴露她們的行蹤。
但是,小蛇在這個節骨眼裡還是決定開口,她壓低了聲音示意蟬停止飛行。
“我的朋友,我現在最信任的蟬,”小蛇說,“過來吧,來到我的身上,站在我那黑色的鱗片上,我害怕那些尖眼睛的鳥察覺到了你飛行的軌迹,它們也會吃掉你的,就像是那些老鼠一樣。”
小蛇:“你昨天答應過我今天會一直陪伴在我左右,所以我自然也會保證你的安全。隻不過這段路程可能有些颠簸,希望你不要介意。”
蟬收起了翅膀,緩緩的停靠在小蛇的身上,不過一個踉跄,她沒有站穩,摔了下去。
“我這個老骨頭,”蟬抱怨了一句,滾動了幾下才将自己翻到了正面,“看起來今天的确是我的大限,翅膀還能動,腿腳先不利索了。”
小蛇用尾巴挑起這個略顯頹勢的蟬,她看着對方和昨日一樣的透明翅膀和身體,頗為客觀的評價:“但是我沒有覺得你和昨天有什麼不同,也許你隻是累了呢,畢竟你為我飛遍了整座城堡,為我找到了那些肥老鼠們的據點,還帶來了它們的行蹤。”
為了安慰這個低下頭注視着自己後腿的蟬,小蛇想要告訴蟬一個事實:“你才不是什麼老骨頭,我要告訴你,這個地方的老骨頭另有其人——就是最近才醒來的那個亡靈,如果你想要當老骨頭還早着呢。”
蟬被小蛇的話逗笑了,她沒想到當個老骨頭都要先來後到,她輕輕推開了小蛇湊上來的橢圓形腦袋,用前肢的力量帶動着全身,慢慢的爬到了小蛇的身上。
“哎呦哎呦,真是不容易……但是,看起來我還是能夠撐過今天的。”
蟬在那片有自己一半大小的蛇鱗上擡起了頭,她開始用全新的視角觀察着四周,她不斷的移動着四肢,從一片鱗片移到另一片鱗片上,她好奇的像一個孩子,像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
“細繩子,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近土地了,”蟬撥弄了近在眼前的雜草,她們的綠色如出一轍,“在半個月前,那是一個陰雨天,它沒有耀眼的陽光、也沒有享受到光芒灑向身體的溫暖,而我就是選擇了那樣的一天鑽出了泥土。”
當最後一次的蛻皮時刻悄然到來,蟬乘着午夜的寂寥伏在一棵布滿了翠綠樹葉的枝幹上默默等待,直到她的身後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縫隙,接着,慢慢的拉長擴大,最終成為了貫穿整個身體的裂紋。
蟬就是在這樣褪去了她的深褐色蟬衣,露出了裡面新生的綠色。
“久埋地下的饑渴早就讓我的靈魂飛出了泥土……我太渴了,想要得到水、大量的水、世界上所有海洋中的水。我迫切的想要看一看這個世界,親眼看看水還未落下的小水滴,在白天看看那些飄浮在天上的雲。但是,直到看到第二天旭日初升,眼前的一切都讓我感到陌生——我發現我的世界多出了太陽。”
“太陽?這不好嗎?”小蛇沒有停下腳步,她依然穩着身子向埋藏玻璃珠的地方滑去,“太陽是暖暖的,是溫柔的,她讓我想起來我曾經在蛇蛋裡的那段時間。”
“但是在這之前我已經經曆了二十餘年的黑暗啊!我想要那些在我渴求的時候出現的雨水,但是這其中絕對不包括那些能夠蒸發它們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