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前袒露自己的病痛,無異于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剖白,面臨着危險的同時也會遇見不可言說的機遇。
在某些時候,适當的示弱就是最完美的僞裝。
而程琰書恰巧就是這麼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殷少轍略顯單薄的身影形單影隻,他微微張唇,白皙俊美臉上的神情落寞蕭條,丹鳳眼潋滟。
他順着程琰書攙扶他的力道,大半身體陷在他的懷裡。
“你就不怕我這個病會傳染給你?”殷少轍語氣缥缈。
程琰書呸了一聲,暗想精神疾病哪是那麼容易被傳染的,更何況,這個時候的殷少轍分明沒有一點攻擊性。
骨子裡的劣根性在蠢蠢欲動。
眼前形容狼狽的殷少轍同多年前那個初入殷家的土包子漸漸重疊在一起。
被欺騙的怒火與短時間無法放下的心疼在内心裡翻來湧去。
他不是自甘下賤,也不是缺愛,他喜歡上殷少轍是有契機的,有依據的……
好吧,盡管他現在知道了那都是騙局。
但是,見鬼的、天殺的,這狗日的老天爺,一長串髒詞在嘴裡滾過。
踏馬的,那麼多年,他真的沒辦法一時之間說斷就斷。
愛情裡沉沒的時間成本不需要計算,因為随着時間的推移,這注定是個血本無歸的賠本買賣。
殷少轍跟個沒骨頭的玩偶一樣往他的地方倒,程琰書恍然驚覺自己的行為有點冷臉洗内褲的嫌疑。
他重重地喘了口氣,回過神來,翻臉無情,冷酷地推了殷少轍一把。
他發誓他根本沒用上十成的力氣,頂多就一兩成吧。
殷少轍就跟那小白花似的,原諒他貧瘠的語言,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合适的形容詞。
風一吹就倒,雨一打就坍,弱柳扶風,程琰書都被自己的想象給吓了一跳。
殷少轍就這麼輕巧容易地被他推到了牆上,身體與牆壁相撞砰的一聲,打理得當的發絲垂落下來幾绺,他痛苦地悶哼,眉宇間也夾雜上淡淡的愁緒。
衣裳淩亂,外套在拉扯推搡間早已皺皺巴巴地堆在臂彎。
殷少轍眯了眯眼,淺咖色的瞳孔在光的折射下閃爍着水色,垂落進眼睑裡的發絲令眼球酸澀,生理性的淚水慢慢氤出來些許。
“你,”程琰書色厲内荏,明明自己是被欺騙的一方,屬于受害者,但殷少轍這副樣子,又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我根本沒有用那麼大的力氣!”
程琰書像隻豎起渾身刺的刺猬,“你是不是在碰瓷?”
殷少轍沒有說話,手抵在幹燥的嘴唇邊低低咳嗽,同時在腦子裡跟系統7587對話。
這樣的裝病毫無依據性可言,要裝就得裝個大的。
他的段位可比程琰書的小兒科高上不少。
“系統,你剛才放的片子不錯,”記憶裡回閃那血腥扭曲的畫面,殷少轍下意識作嘔,握成拳的手指緩緩舒展,繼而在程琰書錯愕的驚呼聲中一點一點攀附上自己的脖子。
他使了點力氣,慢慢收緊虎口,脆弱的脖頸處霎時出現一圈刺目的紅痕。
“你幹什麼?!”程琰書撲了上來。
這種行為幾乎能算得上自殘,窒息的痛苦一點點湧上來,他垂眼,程琰書的臉龐上滿是焦急,似乎他自己的性命格外重要一般。
系統7587老實了不少,宿主死了它也讨不了好,隻能在這個小世界一直蹉跎,它急得都快哭了,麻利地把G級片關了,狗腿道:【宿主,你千萬别死啊!!!】
它隻是想懲罰宿主逼迫宿主做任務,但沒想過把宿主搞死啊!
殷少轍似乎是笑了,他下了一個系統百思不得其解的指令,他說:“繼續放,找個沒打馬賽克的,有血的。”
“最好還要有聲音。”
事實勝于雄辯。
那本愛情雜志說的不對,坦白并不能讓感情升溫,适當的欺瞞很有必要。
在視覺和聽覺的雙重打擊下,殷少轍的身形搖搖欲墜,在生死面前,其他的欺騙都是小事,是可以抹去的塵埃。
以命相逼是個很低劣的計謀。
但他很有耐心,就像叢林裡經驗老道的獵手,對自投羅網的獵物總是多一分殘忍的寬容。
隻等待一擊斃命的時刻。
濕熱的淚水浸濕了胸前的衣衫,他想,時機到了。
他慢慢地松開手,裝瘋賣傻也是他的拿手好戲,沒什麼是他不能利用的。
隻不過他以前更傾向于利己,去欺騙别人。
苦肉計真的是下下策。
另外一雙手顫抖着去觸碰他的脖子。
程琰書問他,聲音令人心顫。
“……你為什麼要這樣?”
憔悴蒼白給殷少轍增添了幾分詭異的病态,他想笑着回答,但是一說出口聲音嘶啞的要命。
“因為,”聲帶磨損過度,殷少轍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說,漂亮的眼睛仍然專注地看着程琰書,“我生病了。”
生病就會這樣嗎?怎麼就嚴重到自殘的地步了呢?
已經說不清是個什麼樣的心情了。程琰書失魂落魄,殷少轍會死嗎?
隻要想到這個可能,他的心就揪起來,再被放進甩幹機裡甩來甩去。
他幾乎是喃喃自語:“……怎麼辦?”
細微的瘙癢劃過臉龐,殷少轍輕輕地吻了吻他的眼,嘶啞的嗓音又帶着點溫柔,他問:“别哭了,好不好?”
他“自殘”,程琰書會哭。
程琰書哭,他也會有點難受。
真是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