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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天,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
曲珍悉心栽培的花牆倒了,隻一個夜晚,就成了狂風的祭品。
白黃橙綠的花散落一地,到處混雜着花香和泥濘的氣息。
好好的花瓣,就這樣碾作了塵。
夜晚霧色凝結,房頂被雨珠打得铛铛作響,像一顆顆棋,落進棋盤,雨聲從窗縫漏進來,黏黏膩膩,吵得人心神難甯。
夏梅茵給金沐琳發消息。
——你别看他是個拽哥,其實還愛臭美,小時候我說他長得像黎明,他拽了吧唧說路遲青就是路遲青,不是誰的替代品,後來知道黎明是四大天王之一,全香港顔值最高氣質美男,馬路牙子上逢狗就說自己是黎明。
金沐琳:……
你在背後損人真的好嗎……
夏梅茵在對話框裡敲字并發送,指節飛快。
——而且這哥巨耍大牌,你跟他說十句他都懶得鳥你半句,身上總是帶着一種随他媽便的感覺,脾氣差得要死,在我的認知裡,除了你想認識他,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金沐琳:沒這麼誇張吧。
夏梅茵:算了,我推給你吧,别怪我沒提醒你啊,他脾氣超差。
夏梅茵退出聊天窗口,然後拍了拍路遲青頭像。
路家。
當時路遲青正在研究那台無人機呢,一年前存了幾個月零花錢買的,那年售價挺高,還記得那三個月愣是康師傅冰紅茶都不舍得買瓶,小日子過得摳摳搜搜的。
買回來後,這套無人機一直被放在角落裡吃灰。
今兒心血來潮,收拾房間的時候,終于使得重見天日。
他不禁感歎年少輕狂,新鮮感過期得太快。
擡眸瞥見曲珍戴頂鬥笠帽在雨中掃落花,掃成一個三角堆,嘴裡不知念叨什麼,像在給殘花超度。
他看着那堆花,陷入沉思。
夜柔如水,狂風呼呼吹。
夏梅茵關燈睡覺,快要睡着的時候,路遲青一個電話殺過來,猝不及防在黑暗中響起。
她周末從不靜音,被這“午夜兇鈴”差點吓出心髒病。
她摸索着尋找床頭壁燈開關。
咔一聲,暖光亮起,照亮整個房間。
手機放在耳邊,急促雨聲中,她聽到路遲青在語音裡說:“夏梅茵,開窗。”
“啊?”
“給你看個東西,快點,别磨蹭。”
“什麼呀?”嘴上雖不大情願,雙腳已經踮了地。
因為窗外下雨,室内空氣透着些涼意,她不禁打了個噴嚏,玻璃窗往右一拉。
窗外雨勢兇兇,伴随着電閃雷鳴,一陣刺骨寒風裹挾着涼雨撲面而來,澆得她趕緊後退一步。
她再次小心翼翼探出頭,朝電話對面那人大吼:“窗外明明什麼都沒有,你要是敢耍我你就——”
她忽然消了音。
下一瞬間,不可思議的場景發生在眼前——
夏梅茵睜大雙眼,擡起眼睫,望向黑漆漆的天穹,蓦然間,透過清澈的瞳孔,她看見無數朵薔薇花在寂靜的夜晚中紛紛墜落。
夏梅茵心頭狠狠一顫。
窄巷路燈下的桔黃被雨水沖淡了,房屋輪廓被水霧勾勒不出形狀了,梧桐樹梢下充塞着的急驟雨聲也變得緩慢淅瀝了。
分外唯美,也分外浪漫。
以至于後來過了很多年,回憶起這一刻,夏梅茵這輩子都很難用言詞形容花瓣簌簌而下時的感覺。
眼睛好似釘住一般,甚至忘了眨眼,冰涼的雨很快淋濕頭發。
空氣中灌滿雨汽。
以及花的芬芳。
繁花落盡,夏梅茵久久無法回過神來,胸腔積滿了霧,壓得她呼吸變得遲緩,怔愣良久,她垂下眼。眼睛微斜,轉眼看見路遲青蹲在院子裡頭,整個人被雨籠罩住,渾身淋濕,手中握着操控無人機的控制器。
雨打在身上,少年渾不在意的模樣,潇灑又不羁。
他恰時提起眼皮,側過一張冷淡分明的臉,滂沱雨中,什麼聲音都消了,他和她無聲對視,濕淋的黑發襯得一雙眼睛漆黑發亮。
夏梅茵莫名眼眶一熱。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現在更浪漫?
她心想。
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再也不會有人傻傻地為了她,在冰冷雨夜,下一場鋪天而降的薔薇雨。
找不出第二個了。
無人機降落在她眼前,與她面對面,盒子下空空如也,一朵薔薇花貼在機翼,她伸手扶過,最後一朵花砸在地上。
無人機停留沒多久便飛走了,越過空中雜亂無章的電線,回到路遲青手裡。
少年已經回屋。
與此同時,有信息彈進來。
小綿羊:好看麼?
XMY:嗯嗯,炒雞驚喜!
小綿羊:那行,撒完花了,睡覺去吧。
夏梅茵定定地看了片刻,忍住眼角發燙,打字問。
XMY:為什麼這麼做?
這才是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的。
總不會吃太飽了撐的吧?
過了幾秒,他懶洋洋回:閑得發慌,找點樂子,身上全濕了難受,先洗澡了,回聊
XMY:……
還真讓她蒙對了。
這哥的行事風格,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就這樣,曲珍養了一院子的花一夜之間全被她那不省心的兒子造沒了。
第二日,大雨停歇,天氣陰沉沉,巷子依舊潮濕。
曲珍起床,伸着懶腰出來院子外頭,望着光秃秃的庭院,一時之間氣血攻心,顫抖着嘴唇:“我的木香,我的月季,我的薔薇,我的白玫瑰,我的花怎麼沒了!”
對家,夏奶奶也是剛起,她習慣早上掃一下庭院,然而此時,她拎着掃把,望着遍地薔薇的院子,有些咋舌。
她咕哝:“哪來這麼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