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遲青愣着看她好半晌,哭笑不得:“你臉皮呢?”
夏梅茵沒理會,眼神帶着蠱惑:“你求我就起來。”
路遲青看出來這丫頭在酒後亂言呢,他歎氣:“你同學和老師都看着,丢不丢人?”
包廂裡,導師和一衆同學吃飽狗糧後目光投向四處,裝作看不見。
夏梅茵伸出舌尖,潤了潤發幹的嘴唇,黑晶晶的眼将他綁着,不放過他。
路遲青氣息悠長地笑了下,敗下陣來:“求你求你求你。”
從拽哥身上得了便宜,夏梅茵這會兒心滿意足拎着包站起身,腳步踉跄,順勢栽倒他肩膀下方。
這一沖擊,撞得路遲青胸膛一震,大手下意識包抄住她腰,護着,她又從那懷裡借力站直,頭發微淩,嘴角咧笑,笑得傻氣,不忘同大家夥道别:“祝大家玩得開心,老師再見,同學們……嘔……再見!”
金碧輝煌的大馬路邊,夏梅茵再也忍不住差點吐出胃酸。
路遲青拍她後背,“你這是喝了多少?”
“忘了……”
路遲青不放心看她一眼:“能自己上宿舍樓麼?”
“不能……”
“給你開個房?”
夏梅茵一言不發,屁股坐在石墩旁,把名牌包甩給他。
路遲青接住,膝蓋蹲下來點地,手肘屈起撐在大腿上,整個人被她眼神籠罩着,手支着半腦勺微擡下颌看向她,那面無表情且很不開心的樣子,誰得罪她搶她錢似的,不像撒酒瘋,倒有種女朋友鬧别扭的既視感,路遲青才看沒幾秒好脾氣地笑了笑:“又怎麼了,大小姐?”
夏梅茵居高臨下俯視他的眼睛,下達命令,“你背我。”
“你求我。”
夏梅茵挂着一張橫眉怒目的金剛臉。
路遲青施施然道:“求我,我就背你。”
她不服,呼吸發急:“那我不走了,我今晚就坐這。”
“随便你啊。”路遲青不吃她這套。
“……”夏梅茵定住穴位般,思考對策。
路遲青就耐心十足等着她使法子。
醉酒的她好似打開性格中最深藏不露的一面,變得可愛又嬌媚,她似想出絕招,臉色一改,笑得很頑皮,拖腔帶調叫他:“哥哥。”
路遲青呼吸一愣,眼神不知不覺變了,裡面似點燃克制的爝火,喉嚨裡又幹又緊,然而她還嫌撩撥得不夠過火,微微俯下身兩手支着大腿根處托下巴沖他眨星星眼。
她有純潔的微笑,又有蛇的狡猾,笑與媚态同時進攻。
這招絕,讓一個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男生如何招架得住。
路遲青緩了好一會兒,掃清喉嚨後兇巴巴說:“夏梅茵,你以後不許喝酒了。”
她哪聽得進去,喚他:“遲青哥哥。”
“你……”
“遲青哥哥我腿好疼,背我好不好?”
“……”
“遲青哥——”
“……好好好,背背背。”
從這裡回施德堂要經過堅尼地城海岸路,夜色深邃,濃得如一壺倒翻的酒,路燈似月,路面泛着青綠色反光,這一帶遠離車流鬧區,顯得有些靜谧幽暗。
路遲青邁着兩條長腿穩步朝前走,身上女孩頭倏地往前耷拉,混着酒精味溫熱的氣息全撲灑他臉上,她蹙眉,幹嘔一聲,路遲青斜眼瞪她,帶了點兒氣笑聲警告:“别吐我身上啊。”
夏梅茵頭腦陣陣發暈,含含糊糊問了聲:“吐了會怎樣?”
路遲青下巴往前一點,不留餘情說:“我把你扔進海裡。”
夏梅茵不敢呼吸了,人也不敢亂動了。
見她被吓着,像隻安分消停的膽小貓兒,路遲青又覺得自己不對了,想念聒噪亂動耍性子的她了,不得不改口:“行,你吐,随便吐。”
噗嗤一聲,她笑聲格格,猶如風吹銀鈴,狀似無意說:“我肯定不會吐你身上,你的襯衫看起來挺貴的。”
“沒事,它又不停産,你吐一件我買一件不得了。”
夏梅茵覺得有點道理,反正總裁錢多,不反駁,眼睛瞄向深不可測的海邊,這片海域叫索罟灣,對面是梅窩碼頭,渡輪在海浪中飄着,甲闆上有男女在狂歡,喧嚣傳到了陸地上。
她忽然開口:“你來過這片海麼?”
“沒。”
“我經常來這裡坐。”
“那你挺孤單的。”
“啊?”
路遲青脖頸挂着她那隻包,雙手使力拖住她臀線往上颠了下,迎着晚風淡嘲淡諷:“你沒見麼,剛一路走過來,撞見的情侶沒十對也有九對。”
夏梅茵嘟囔:“誰管他們幹嘛,我來這裡隻是為了散心。”
“沒事,以後我陪你來散心。”路遲青說。
夏梅茵聽了這不着南又不着北的話,沒想着回,她仰頭深深望了眼天空,看周圍璀璨霓虹,這港島的萬家燈火,有時候比天上的繁星美麗得多。
她嗐一聲,喃喃道:“你給我開間房吧,不想回宿舍了。”
“為什麼?”
“現在這個點影秋應該睡了,她這幾天為了考試一直失眠,不想吵醒她。”
“對她這麼好。”
“舍友嘛。”
“喝醉了都記得心疼舍友,就是不會心疼竹馬。”
“路遲青,我沒醉。”
“你醉了。”
“路遲青,别吃醋。”
“……”
最後,路遲青聽從她安排,在德輔道附近找了家萬怡酒店,訂的頭房。
夏梅茵躺在床上,眼不離他,眸裡好似披着潋滟水光,像一朵猶憐小白花。
他無奈又寵溺看她,手裡敲着本台上放着的美國物理學期刊,拿來敲她腦袋,力道很輕。
“睡覺吧。”他輕哄。
夏梅茵側身雙手枕着臉,又朝他眨眼,俏皮公布在眼底:“路遲青,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覺嗎?”
路遲青坐在床頭,低眸嗯一聲:“你說,我聽。”
夏梅茵酒後吐真言道:“就是,我遇到一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我錯過了,這輩子都不會遇到這麼好的人了。”
路遲青長久和她對視,笑着摸她頭發:“不會的,你本身就已經最好了,所以無論你遇到誰,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是嗎?”
“沒有騙你。”
“路遲青。”她眼珠子轉呀轉的,仿佛在考慮一個重要的問題,很久很久,終于作了這樣的決定:“和我在一起吧。”
一句話響下來,炸在他耳邊,路遲青一雙漆黑的眼看着她,瞬間沉默下來。
她又低低地說:“我已愛上你了。”
宇宙大爆炸的崩裂聲莫過于此。路遲青仍情緒不明,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反應的痕迹。
感情似雨,而盛開的玫瑰不怕驟雨,沒聽見理想中的笃定回答,她憤怒之火在眼睛裡燃燒:“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路遲青低眸瞥她,手指動了動。
夏梅茵闆着臉踢開被子:“你拒絕我,就是拒絕全港有頭有臉的白家千金,白紹濂的外孫女,你知道每天有多少男人追我嗎?”
酒醉後的她谲幻多變,不能把握,開始語無倫次大喊大叫,“路遲青你大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主動一次有多困難,也隻有你路遲青送我花,送我玫瑰發卡,我就高興的找不着北了,換作别人就是送我皇冠我都不會主動的!”
整個空間沉寂好長時間。
她的眼睛太有侵略性,又帶着濃濃委屈,路遲青逃避似的,伸手啪一聲鍁熄壁燈,燈光昏暗下去,始終沒敢再看她的眼。
夏梅茵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很久沒試過在一個人面前無理取鬧了,而他還如此不珍惜……倏而喉間一哽。
路遲青點上一支煙,一連抽了好幾口,昂着頭,将煙圈吐向天花闆,被這些問題侵擾得無法靜下心來,很久,很久,才用冷靜的口氣說:“等你酒醒再說,如果你還記住這事兒,我就答應你,如果你不記得……”
夏梅茵一臉憋屈,看他。
“那就換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