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表我的國家謝謝你。”皮斯弗利眼眶蓄上淚水,手掌不自覺地用着力,“路先生,謝謝你選擇我們,你的胸襟令我敬佩。”
談完合作事項,三人道别,離開餐館。
車廂裡充盈着暖氣,夏梅茵垂眸看他給自己扣好安全帶,嘴裡嚼着奶糖,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不選擇日本公司?”
畢竟日本代表提價三十億,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路遲青坐回去,漫不經心給出解釋,道:“巴勒斯坦比日本更需要經濟,需要強大。”
“就因為這個?”
“嗯。”
皮斯弗利渴求的眼神仍回蕩在腦海裡,讓這個男人與衆不同的不是膚色,而是他眼睛後面的東西,是他至高無上的東西——是希望、信仰或信念,巴勒斯坦人的眼睛有着廣袤無垠的夢想,青石嶙峋般的堅韌,他無法用言辭描述諸如信仰這類東西。
他那一刻就在想,人這一輩子賺這麼多錢做什麼用呢,他已經擁有了最想要的,夏梅茵不喜歡住大豪宅,他同樣也不喜歡,他不用買房子,他也不用養老,他的媽媽有爸爸擔待,犯不着當兒子的操心,公司帶來的利潤足夠他活好幾輩子,已經沒有可以去追求的了,也沒有什麼要去實現了,何不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有一份熱,發一份光。
盡己所能,改變一個不公的世界。
路遲青嗓線清冷,卻十分幹淨:“你看,他們現在一步一步站起來了。”
在不久的未來,廢墟會生長出玫瑰,藍天自有白鴿翺翔,江河浩蕩,歲月靜穩,百年前的中國人,不也是如此走過來的麼。
如此想着,他的一整顆心澎湃不已,有烈火噼啪燃燒,心口浮蕩。
記憶倒退,他想起十七歲那年,負杖登上泰山之巅,仰觀宇宙之大,俯瞰山河萬朵。朝陽的光在他的眼睛裡彙聚,光把天空燒成火焰的顔色,而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人生來孤傲又強大,宇宙四海都在他腳下,他見證了平生中唯一一次雄渾壯闊的朝陽,他的人生應如這日出般恢宏偉大,火光四漫。
他還很年輕,一生幾十個春秋,有何懼?
夏梅茵呼吸滞了滞,下意識轉過頭來,一眨不眨凝望着他,仿佛透過他的眼睛,看穿一顆純粹質樸的心,一個清澈神聖的靈魂。
在她的印象裡,路遲青擁有很多面。他小時候脾氣很差,打架厲害,學習成績不好,愛四處遊蕩,人沒多大野心,總是一股他強任他強、我弱我知道的關你屁事勁兒,長大後似乎有那麼一點變化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拼了命去争取,就像外公說的,他骨子有種狂,仗着胸口閃爍的輕狂孤勇,天不怕地不怕闖蕩于人間,明知現實會打得他頭破血流,皮開肉綻,他還是不怕死往前沖。他又很溫柔,深情專一,會在她懷裡撒嬌求歡,拽哥人設崩塌。現在他又有了新的一面,人人追逐的名利場,世情薄,人情惡,多有為了一己之私而不擇手段出賣良心的,可他總是與衆不同,一身清爽不含雜質,似若霧氣朦胧的漫山叢林中第一抹晨光,純亮清透,夏梅茵想啊,怎麼會有他這樣的人啊。
二十來歲,畫淩煙,上甘泉,自古功名屬少年。
二十來歲,跌宕歌詞,縱橫書卷,不與遣年華。
二十來歲,功成名就,兩袖清風,不與世人同污。
說的正是他。
林若秋給的那顆大白兔奶糖膩得要死,夏梅茵吮了一半就吮不下去了,想吐掉,可人在車上。
正愁如何是好的時候,目光逡巡到路遲青嘴上。
前方綠燈亮起,行人穿過馬路,路遲青手指敲着方向盤,耐心等待分秒流逝,視線中出現一隻手,逗貓那樣抓撓他下巴,他慢慢側臉看來。
夏梅茵使壞心起,沖他眨眼睛:“遲青哥哥,我想和你接個嘴兒,可以嗎?”
聞言,路遲青詫異一瞬,眉梢輕佻,很快又笑起來:“現在?”
“嗯,現在。”
“好啊。”說實話,他們也已經有五六個小時沒親嘴了,路遲青傾身,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他長了張令人心動的臉,低下頭顱時俊美的五官放大,任誰看了都心跳如雷。
夏梅茵吻了上去,下巴仰着,露出完美精緻的輪廓線條,她重重地啃咬他的下唇,路遲青感覺到刺疼,張開嘴巴,見狀,夏梅茵趁機把大白兔奶糖渡到他嘴裡。
終于沒那麼膩了。
他輕輕皺眉,舔了舔那顆糖,終于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兒,一臉幽怨瞪着她。
“你好壞啊。”他沒忍住抱怨,到底沒把奶糖吐出來。
“常言道,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她流裡流氣揶揄,像一隻正在撒潑的小貓兒。
“你不壞我也愛。”路遲青低聲笑,前方紅燈亮了,他啟動車子,腮幫有一搭沒一搭咬着糖。
夏梅茵得意洋洋靠在椅背,餘光斜他:“這麼愛我,是不是我要什麼你都給我?”
“那肯定的。”路遲青頭也不回說。
“你的所有身家。”
“給你。”
“名下集團。”
“給你。”
“房産。”
“給你。”
“車産。”
“給你。”
“給了我,你就什麼都不剩了。”
“有你。”
聽到這個回答,夏梅茵抿嘴笑了起來,長夜漫漫的窗外投進來輕薄透明的路燈光,落在她幸福的笑上。
路遲青看她笑,自個兒也輕哂一聲。
手指一伸,他打開電台,點了首張敬軒《泰勒斯的愛》,旋律和歌詞充斥車廂内,如天色将晚時潮水沖刷沙灘又緩緩褪去般甯靜慵穩。
我願能以後捉緊你的手,到沒人世外一起擁抱永久……
從前講好的給不到的,我錯失的,隻怕可親手挽救……
每句收于心中的句隻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