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皺着眉聽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下這些毫無根據的廢話,依禮道别後便拂袖離去。
慶轲沒有多加阻攔,隻是幽幽地望了一眼遠處,月堕溪流。
天黑了,他該回家了,回家收拾行囊,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你這一走,還可能再來嗎?”
子夜時分,劉翁舉着家中唯一的燭燈站在慶轲身後為他照明。
草席上,行囊已經整理好,就靜靜的放在那兒,等待着主人背起它。
聽劉翁那失魂落魄的語氣,慶轲的心裡也生出了一絲傷感之情,他安慰道:“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再來看您。”
劉翁笑了,心知肚明這是不可能的事,但還是配合着讓這場父慈子孝的夢圓滿的醒。
“那我就等着你了。”他道。
“嗯。”慶轲點了點頭,又一次決絕的遁入了夜色深處。
天光尚暗,蒼穹就已經在醞釀破曉的時刻,隻剩逐漸暗淡的星子點綴在如王侯的玄色衣袍的天空間,為行人指引方向。
慶轲就借着這點兒微弱的星光疾步走到了一片隐秘的樹林中,他用來趕路的馬就藏在這兒。
說來慚愧,這馬不是買的也不是别人送的,而是他親自從守城軍士處偷出來的。
不過事急從權,他自己騎來的馬白白在此地界送了命,這一匹就當是趙國補償給他的吧。
稍微這麼一想,慶轲就變得無比心安理得起來。他翻身上馬,手裡握着缰繩,正式踏上去齊國的路。
蹄聲乍起,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顫動,風裹挾着馬蹄揚起的塵土,霎時間,駿馬就如流星般竄出了很遠。
慶轲騎在馬背上,趕路的同時也不用耳目留意周圍的環境的變化。逃亡的路途是充滿危險的,他也不知何時就會冒出一隻猛獸或是一個敵人。
在萬家燈火熄滅,幾乎所有人都酣然入夢的時刻,慶轲卻必須全神貫注,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松懈。
他駕着馬穿過了樹林,越過了溪流,一路奔馳到了一座小山前。
說小山其實算誇大了,不過是一荒丘而已,上面有着漫山遍野的無名冢,裡面埋的多是買不起棺木的貧苦人家和犯事奴婢,是一個陰森可怖的地方。
而近來,一些駭人聽聞的傳言又使這荒丘的恐怖程度更上了一層樓。
坊間傳說秦軍攻破邯鄲後,曾以殘忍的手段坑殺了一批人,他們的屍骨就集體埋在這荒丘之上,怨氣極重,每到陰雨天和子夜之時,就會在山上四處遊蕩。
更吓人的是,曾有人說自己晚上路過此地竟聽到了女子的哭聲。
想到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言,慶轲雖不至于害怕,但也不想久留。他鞭打馬兒意圖驅使它快載着自己離開,不曾想卻遭到了反抗。
那馬直接尥蹶子了,多虧慶轲反應及時,飛身下馬,不然就會直接摔下去,連帶着還要再被踩一腳。
他有些煩躁的繞到馬前,伸手抽了一下它的臉。馬也是匹通靈性倔馬,鼻孔出氣,嘴歪眼斜的沒給主人好臉色。
馬耍脾氣,慶轲能如何呢?他又不能跟畜生計較,隻打算先牽着馬兒去喝水吃草,安撫好它的脾氣,再怎麼說之後的路還得多仰仗着它。
心中有了計較,慶轲套着馬就往不遠處的河流走去,那處既有水源又有草坪,足夠馬兒享用。
因為已趕了将近兩個時辰的路,所以現在的天是蒙蒙亮的,紅日随時都有可能從東方躍出。
慶轲把套着馬的繩子栓到了河邊的樹上,讓它自行方便,自己則是看上了兩步外的巨石,希望可以靠在那兒休息一會兒。
出人意料的是,他剛走到石前,掩在巨石後方的那小片河水中就突然有一人破水而出。
那人穿着一身帶有紅色血迹的白衣,長發濕漉漉的貼在臉上,看不清面目,可裸露着的雙手卻是蒼白無比,詭異如斯。
慶轲愣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腦子都要生鏽了,隻想着:原來這兒真有鬼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