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動靜鬧得不小,驚動了樊館裡奴仆。管事大奴牽頭來看,卻見自己服侍的主人已經橫死,心下大駭。
他呆愣愣地看向站在旁邊的慶轲,似乎是想讓對方給自己一個解釋。但慶轲面面無表情,隻丢下一句:“收拾好你主人的屍身。”便離開了。
慶轲穿着他那身帶血的衣袍,徑自跑去見太子丹,向他報告了樊於期已死的事情。
太子丹得知此消息,還沒來得及多加思考,就立刻帶上慶轲駕車奔馳着前往樊館。當看到樊於期那已經被打理幹淨的屍身時,他悲痛萬分,伏在遺體上痛哭了許久才漸漸平複下來。
已平複好心緒的太子丹直起身,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肅聲道:“事到如今,樊将軍的性命已無法挽回,我們必然不能叫他白白犧牲。”
他轉身正對着慶轲,哀道:“對樊将軍,孤實在痛心,之後的事,就交由先生你全權處理吧。”
“臣敬諾。”
“好。”
太子丹捶胸頓足,長歎一聲走出去了。慶轲則留下來指揮着仆從做事,為樊於期發喪。
吊唁和葬禮辦得很低調,整個過程不到三天便結束了。在合棺之前,慶轲親手砍下樊於期的頭顱,并将其保存到了密封的盒子裡。
到此,想獻給秦王的“禮物”就都準備好了。
太子丹深知已無回頭之路,與太傅商議一番後,即刻上書呈給燕王,力薦慶轲擔任使者出使秦國,以期秦、燕二國能化幹戈為玉帛。
燕王雖然才幹有限,但對自己這個兒子還算有些了解。他心裡清楚,事情沒有太子說的那麼簡單,但他還是同意了。
因為燕國别無選擇。自長平之戰後,燕與趙相互争鬥多年,卻屢戰屢敗,就此淪為了弱國,非但沒有從趙國那裡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讓秦國找到了借口,打着援助燕國的幌子,不斷地出兵攻掠趙地。
而今唇亡才知齒寒。邯鄲被破,秦軍已兵臨易水,燕王沒有辦法,隻能默許太子進行這最後一搏。
在正式出發之前,太子丹為慶轲精心準備了行裝,不僅安排了侍奉荊轲的仆從、用于賄賂他人的金玉、徐夫人所鍛造的匕首,還有一個人。
那人名叫秦舞陽,乃是太子丹身邊有名的勇士,長到十三歲時就能面不改色的殺人,旁人見了都不敢與他對視。然而,慶轲觀其氣度,卻隐隐覺得這個所謂的勇士恐怕會惹禍。
他曾委婉地向太子丹表示,自己并不需要秦舞陽陪同此次行動,可太子丹沒有答應他的請求。
慶轲并不意外太子會做出這樣的安排。畢竟,隻要稍微動動點兒腦子就不難看出,這秦舞陽分明是太子特意派來監視自己的,就連心思單純的高漸離都能看懂這一點。
在慶轲的請求被拒絕後,高漸離怕他負氣,曾特地來找過他。
來時,慶轲正在按心意為自己收拾另一份行裝。漸離見狀并沒有打擾,而是站在慶轲身後默默地看着。
比起太子丹為他準備的豐厚物什,慶轲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少得可憐,甚至顯得有點寒酸。他準備帶上不過是一些用慣了的日常物品和兩卷書而已。
若說在這些東西中,有什麼值得格外留意的,那便是一把匕首,一把鋒利程度絲毫不亞于徐夫人親手鍛造的匕首。
隻可惜,這把匕首并不屬于慶轲本人。高漸離認出了這匕首的來曆,它是另一個“慶轲”從趙國帶回來的。
在高漸離的認知裡,慶轲性子高傲,一向是不願意動别人的東西的。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慶轲竟是把那匕首收到了行囊中。
疑惑在高漸離心中蔓延開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詢,慶轲便先一步出聲道:“站着幹什麼?随便坐吧。”高漸離還未進門時,他便已聽出外面的腳步聲屬于誰。
“好。”漸離依言到一旁坐了下去。
慶轲也很快整理好了手上的物品,轉去了好友對面落座。
兩兩相望,高漸離原本準備了滿腹的話要對慶轲說,可事到臨頭,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猶豫半天,最終隻問出一句:“定好動身去秦國的日子了嗎?”
慶轲搖頭,“還沒。”
又說:“不過也快了,我猜測應該就在這三五日間。”
“這麼快?”高漸離感到驚訝。
但驚訝過後,濃厚的不舍便湧上心頭。漸離不想讓友人發覺自己的情緒,便把話題引到了正事上,“那秦舞陽,你真要帶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