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嬴政的心中,始終萦繞着兩大不解之謎:其一,他母親當年為如此寵愛何嫪毐?其二,他自己當年為何如此賞識茅焦?
這兩個謎團困擾嬴政許久了,雖然第一個是别人之間的事,他早已不再放心上,但第二個與他自身相關的,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棄探尋。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茅焦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人,究竟為何會令自己愛重一時,簡直是莫名其妙。
但隻是這樣還不足以引起嬴政的好奇心。一個曾在秦國生活許久的人,即便已經離世,卻查不到任何與他有過往來記錄的人,甚至所有人,包括嬴政自己,都記不得他的樣貌,這實在詭異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仿佛他出現的唯一目的,就是協助自己妥善解決太後的問題,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作用。
甚至于,每當深入思索此事,心間還總會纏繞着一種陌生的情愫。
或許,自己曾經真的和茅焦情誼深厚,待對方如同親兄弟,隻是歲月漫長,分别日久,那些回憶也漸漸淡忘了。
此時此刻,嬴政莫名感到胸口發悶。他深深吐息了幾下,之後,取下牆壁上的舊畫,将手上拿着的新畫卷換了上去。
躲在暗處的劉徹目睹此景,愈發笃定此人便是嬴政。隻是他未曾料到,方才看見的那幅醜東西,竟出自嬴政之手。
畫中人到底是誰,是驅邪鎮宅的神鬼,還是……自己的肖像?
雖說這想法透着些自作多情的意味,可劉徹從心底認定,事情的真相極有可能就是這樣。
嬴政啊嬴政,你可真是會害人呐。劉徹怨恨地想。
他擡眼注視着嬴政的背影,眼神如黑夜中惡狼鎖定獵物時那般,銳利且兇狠。
許是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嬴政覺得後背陣陣發涼。他走到門口,朝着外面喚了一聲“進來”,随即,兩個體型矮小的護衛走進了屋内。
二人行動果決,剛進門,其中一人迅速點燃案上燭台,舉着燈将屋子一寸寸搜查;另一人則寸步不離地守在嬴政身前,警惕戒備。
此二人不凡的武力從他們倆那極為輕巧的腳步聲中就可以窺見一二。躲在帷帳後的劉徹不由得屏住呼吸,他心裡清楚,以自己的實力,即便能戰勝對方,也難免負傷。況且,他身負要事,絕不能在此折損。
權衡利弊間,他下定決心,主動撩開帷帳,從幕後走到了嬴政眼前。
“好久不見啊,蒙兄,亦或是,我該尊稱一聲秦王?”劉徹滿面笑容道,絲毫不見尴尬。
見是他,嬴政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冷聲诘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個嗎……”
因尚未編好說辭,劉徹稍作停頓,才開口解釋道:“我前兩日途經此地,聽聞這宅院曾是位上卿的居所,如今已然荒廢。見這無人居住的宅子卻收拾得如此整潔,我一時好奇,便想在深夜潛入一探究竟。”
“不問自取視為偷,不請自入也是一樣的。”
嬴政不僅臉硬,嘴上也不饒人,“燕使晚上不睡覺,竟偷入我秦國上卿的府邸當賊嗎?”
“诶。”
劉徹擺了擺手,反駁道:“此言差矣。先不提我隻是好奇,沒想過偷東西;單論茅上卿是齊人,我身為齊國慶氏後裔,拜訪同鄉,如何能以賊視之?”
劉徹并非話多之人,但作為詭辯高手,他擅長用繁複且無用的言辭将對方繞暈。
誠然,這個做法并不總是奏效,以嬴政的聰明,自然能看穿眼前人說這些的意圖,但沒辦法,他偏偏就吃這套。
之所以會這樣,與嬴政愛較真的性格有關。無論大小事,他都喜歡刨根問底,隻有在極少數的情況下,他會選擇保留一些隐秘,好成全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顯然,眼前的慶轲并不值得他給出這份優待。
于是他聲色俱厲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寡人希望能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