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氿原想帶着紀莘離開梁家，但冷靜下來之後，他沒這麼做，而是去見了梁老夫人。

因孟淮的有意為之，他來得大張旗鼓，若是再被人看到他帶着紀莘離開，這消息傳着傳着便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紀莘固然不是胡珍珍，但她此刻還頂着胡珍珍的名字，他不能貿然壞了她的名聲。

更何況，是走是留，該在紀莘恢複之後，由她自己來決定。

所以，最穩妥的辦法還是暫時讓紀莘待在梁家，徹底解決梁家存在的隐患——梁老夫人。

瑞松齋内，梁老夫人面色鐵青，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沉默地盯着坐于客座的陳氿。

“梁老夫人，您年事已高，精神不濟，晚輩不便過多叨擾，所以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是誰授意您将胡珍珍關起來的？”

廳堂内隻有老夫人和陳氿二人，老夫人突然陰恻恻地笑了兩聲，“宣國公夫人崔氏出身‘五姓七望’，家世顯赫，昔年孟家尚未崛起之時，宣國公事事皆要指望夫人娘家，說他是仰人鼻息，亦不為過。”

“我娘家算是崔家的遠親，雖未必靠得上，但我也曾聽說過一件隐秘的舊事。當年宣國公偷偷養了一房外室，将人藏了許多年，甚至還有了一個兒子。可惜，這件事最後還是被崔氏發現，崔氏帶着家中衆多仆役，殺到外室的住處，将那外室活活打死了。”

“彼時宣國公還不是宣國公，他根本不敢阻攔，隻會跪地求饒。崔氏還想打死外室的野種，但宣國公苦苦哀求，賭咒發誓地保證不要這個兒子了，崔氏這才放過那小郎君，将人扔到了數九寒天的大街上。”

陳氿聽得發笑，語氣仿若事不關己，“老夫人講這樣一段舊事是何意？”

老夫人笃定地道：“你就是那被扔到大街上，卻僥幸活了下來，如今趁着世子癱瘓，卷土重來的無恥野種！”

陳氿眸如寒星，目光銳利，面對老夫人的挑釁笑得自信從容，“老夫人，您的這些話不如去和孟淮說，我不介意他人稱我為野種，但孟淮必然介意他人提起他難堪的舊事。您若是不方便當面同他講，我可以替您去，好好提醒提醒他，此處還有人記着他過去的事。以他的脾性，我猜，屆時梁家必會寸草不留。”

“你——”老夫人急促喘息，“你敢威脅我，你想做甚？”

“很簡單，告訴我是誰指使您的。”

“胡珍珍不安分，她在我梁家，我不過是給她些教訓罷了，無人指使！”

陳氿嗤笑一聲，“好啊。未來宣國公府必然内鬥不斷，誰勝誰負尚未可知，但梁家的傾覆已是指日可待。真可憐啊，那國公之位再怎麼樣也落不到您家頭上，您家卻無端要成為犧牲品，啧，冤啊。”

老夫人恨恨地瞪着陳氿，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你想如何？”

陳氿微微皺了皺眉，“我已說了很多次了，我隻要一個名字。”

幾息之間，老夫人内心劇烈掙紮，最終側開了頭，“崔氏。”

果然是她。方才老夫人提起自家與崔氏有遠親，陳氿便猜到了。

“她為何命你将胡珍珍關起來？”

老夫人又看向陳氿，破罐破摔地拍打着茶案，“我如何會知道，她隻是告訴我讓胡珍珍吃些苦頭，我甚至不知她為何清楚我家有一個叫胡珍珍的！”

陳氿眸光暗下，崔氏會知道紀莘，必然是早已盯上了他，恐怕自從孟淮開始尋找陳氿，崔氏便已經在着手準備對付他。

既然崔氏已經出招，他也不會讓崔氏好過。

“好，事情既已說清，晚輩這就告辭了。”陳氿負手走到廳堂門口，突然轉回身，對着老夫人挑了挑眉，“險些忘了最後一句，别再為難胡珍珍，否則你清楚後果。”

紀莘燒退時已是深夜，房間内燭火明亮，身下的床褥柔軟，紀莘剛睜開眼便覺得恍惚，仿佛前幾日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紀莘依稀記得，夢境的最後陳氿出現了，他的手掌和懷抱都很溫暖，令她無比安心。

是他救了她吧，他現在在哪裡？

梨子坐在凳子上打着瞌睡，模模糊糊地看到紀莘坐了起來，立刻清醒了，雀躍地蹦起，“娘子您醒啦！娘子您這幾日沒能好好吃東西，您餓不餓？哎呀我可真是傻了，這還用問嗎，您肯定餓了！大夫人命廚舍留了肉粥，我這就去端過來！”

梨子叽叽喳喳地說了一大堆，說完飛快地跑了出去，沒給紀莘留下叫住她的機會。

嗓子裡幹得能冒煙，紀莘穿鞋下榻，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梨子端着一碗粥一溜小跑回來，看見紀莘下了床，又咋咋呼呼地叫，“娘子您怎麼下來啦，快回床上，您發燒剛退，可不能再着涼！”

紀莘接過盛着肉粥的瓷碗，解釋道：“我口渴，所以下來喝水。我沒事了，你不必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