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莘想去的地方并不遠,其實就是房頂。
她一直記得坐在玄元觀的屋頂時,天空仿佛觸手可及的感覺,城内房屋的高度比不得山頂,但她還是很想再感受一次。
房頂風大,陳氿為紀莘穿好鬥篷,又塞給紀莘一隻手爐,将紀莘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才抱起紀莘躍上房頂。
陳氿自己卻還是一身喜服,雖說喜服繁複厚重,但對比之下,顯得他穿得很是單薄。
紀莘坐在瓦片上用氈席鋪出的柔軟平整的座位上,見陳氿身下卻空無一物,問道:“你冷不冷?”
陳氿本想說不冷,可是眼見着紀莘敞開鬥篷的動作,話在嘴裡轉了個彎,出口時少了一個字,變成了“冷”。
紀莘展開寬大厚重的鬥篷,将自己和陳氿一起裹入鬥篷,身體緊緊依偎,恰似她今日準備的那兩枚魚形玉佩。
陳氿擡手指向院子東面一角的空地,“那裡原先是一片花圃,我讓家令把花圃裡的植株都移栽走了,以後你想種什麼菜我們便種什麼。”陳氿又指向院門一側一棵光秃秃的樹,“那是一株石榴樹,是我新移栽過來的,眼下天氣冷,它還在休眠,過一陣子便會抽芽了。還有院子中間的這片池塘,這裡面原本養的是孟淮喜愛的觀賞魚,我讓家令把那些魚送回孟淮的院子,換成了十幾尾适合做魚脍的鲈魚。我把想到的都布置好了,若有我沒想到的,或是往後你想要的,都由你來做主,我都聽你的。”
紀莘窩在陳氿懷裡,手肘撐在陳氿膝頭,以手支頤向下望着陳氿指向的每一處,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出來。
家令被陳氿支使着做這些時,說不定心裡偷偷在想,原來未來的世子夫人是一個一心隻惦記吃的。
不過就算家令當真這樣想,紀莘也不在意,她喜歡就夠了。
紀莘不住地笑,陳氿輕撫着紀莘的長發,問她:“這麼開心?”
紀莘仰頭凝望陳氿,“嗯,開心。今日見到錦衣玉帶、俊逸不凡的你,很開心;與你成婚,很開心;聽你講你為我布置的庭院,很開心;又一次與你一起坐在房頂看月亮星星,很開心。今日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很歡喜,很幸福。”
陳氿的嘴角也不受控地揚起,與紀莘對望的視線好似從黏稠的蜜中拉扯出的絲,“我也好歡喜,你覺不覺得今日的月亮格外圓,星星也格外亮,就像它們也在為我們開心?”
紀莘笑得更歡,“月亮朔望循環,星辰周天運轉,循環往複,亘古不息,這是客觀規律,日月星辰才不知道我們是誰。”
陳氿嘴角瞬間耷拉下來,眼神幽怨,無聲控訴紀莘的煞風景,紀莘笑着擡手扯陳氿的面頰,待到陳氿眼底重新浮出笑意,紀莘卻突然停了動作,眼角眉梢的笑也悄然退去。
“怎麼了?”陳氿問她。
紀莘雙手沿着陳氿喜服的領口滑動,環住他的頸項,“如今回想起來,在玄元觀時,其實我已經喜歡你了,甚至可能在更早以前,我便已動了心。可我無知無覺,令你等了我許久,也令你傷心黯然了許多次,抱歉。”
“沒關系,我想要的太多,你讓我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紀莘沒有問何為“想要的太多”,因為她清楚陳氿想要的是什麼。
陳氿所求的,是她能以同樣的感情回應他,是她也能将他視作此生唯一,是她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雖然她沒有宣之于口,但陳氿一定知道,所有他想要的如今她都已交付與他。
陳氿微微傾身,額頭與紀莘的額頭溫柔相貼,語氣缱绻又鄭重,“紀莘,我屬于你。”
紀莘手臂輕輕施力,将陳氿拉得更近,“我知道。”
身體裡的渴望蠢蠢欲動,陳氿耳尖绯紅,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外面冷,不宜坐太久,我們回去吧。”
紀莘感受着陳氿愈來愈淩亂的呼吸,呐呐回道:“好。”
暖融融的房間裡,紀莘坐在妝台前,陳氿坐于她身側的另一隻圓凳,兩人姿勢都筆直僵硬,活像兩根木樁。
紀莘梳頭的動作不停,看似很忙,實則所有動作都是為了掩飾慌亂。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并不排斥與陳氿親密,可她就是止不住害怕,她怕會很疼。
陳氿暗暗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而後努力試圖打破僵局,可是他剛剛擡起手想去拿紀莘手上的檀木梳,幫紀莘梳頭,紀莘卻騰地站了起來,驚慌得連梳子都握不住,“啪”的一聲,檀木梳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