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來自南海的暖濕氣流再次襲擾鵬城。好在鵬城的上空沒有冷空氣的殘餘,讓這次上岸的暖濕氣流略顯溫和。
溫和而濕潤的天氣,讓整個鵬城洋溢着春天的朝氣與生機。對于陸續從家鄉返回鵬城工作的人們,此時的鵬城顯得那麼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但對于阿明來說,春天的溫暖尚未化開他内心的冰山。
上一年的失意,讓原本就心灰意冷的阿明更加萎靡不振。一整年,阿明嘗試了所有的辦法,都無法讓自己的服裝工廠起死回生;不僅如此,因工廠經營不佳而導緻資金的周轉困難,讓各路債權人紛紛上門催讨欠款。
你在家鄉開工廠,既不願意偷/稅,又不願意壓榨工人,還不願意搞偷工減料,你的生意怎麼做的下去?阿文曾經如此總結阿明的經營。在大家的眼裡,阿明的經營手法和家鄉的大環境可謂是格格不入。
無力繼續維持的阿明,隻好找哥哥阿華再借了一筆資金償還債務。原本對于弟弟睜隻眼閉隻眼的阿華,這次居然變得嚴肅起來,他讓自己的财務審核阿明的賬簿,經過一番盤點清算之後,阿華還是幫弟弟将欠款還清。
你還是把工廠關了吧,這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阿華給弟弟做了最後的建議。
阿明不敢多言,他自知理虧,于是就趁着年底的光景将工廠徹底轉讓出去,将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生意一朝結束。
一同結束的,還有阿明的服裝夢。
不過此時,對于阿明而言,更糟糕的是自己的婚姻。自從和蔡敏君徹底鬧翻之後,阿明再也沒想和妻子複合。他從汕城的家裡搬出,回到縣城的老房子居住;這一住,居然就是大半年之久。此間,家裡人和朋友們也曾想撮合過阿明和敏君,但都被阿明給回絕了。
在阿明眼裡,自己能夠落到今天如此的境地,蔡敏君可謂是罪魁之一。不過阿明既不打算深究兩人的糾纏,也不打算草草了斷兩人的婚姻。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維持現狀,即使現狀令人尴尬難堪,但至少尚算穩定。
已經沒有過多精力和本錢去糾結感情的阿明,現狀就是最穩妥的保護傘。
年後,頗有些走投無路的阿明被哥哥阿華帶到了鵬城。阿華的用意明顯,他需要這個親弟弟的相扶;或者,他需要一個台面上的人物幫自己完成事業上的大計。
你還是跟着我幹房地産吧。阿華給了阿明一條開闊的發展之路。
阿兄,我怕我幹不好。
不會的,我們膠己人從來就沒什麼是幹不好的。
今日,阿華帶上阿明,來到了寶江區的寶江大道上。在這裡,阿華的開山之作正在成形當中。
“阿兄,你這裡居然有三個樓盤啊。”阿明看着工地外的展示牌,大嘴一張滿是驚詫。
“是啊,我原來還想先試試看。但是後來再仔細考慮了,還是要膽子大一點。所以,連拿了三塊地皮,一起開發。”阿華望着眼前巨大的基坑,自信滿滿。
“可是你那裡來的資金,這沒有一個億,都沒辦法一起開工。”阿明看着正在施工的工地,心裡粗粗一算,對阿華的資金來源甚感不解。
“我現在手裡有将近兩個億的資金。除了這裡的三塊地,北邊還有兩塊,也準備過兩個月後開工。”阿華拉起正半蹲在地上的阿明,用手指了指北邊一塊長滿荒草的地皮。
阿華的底氣在于手裡充裕的資金。自從去年年底搭上尤小姐這條線,阿華的資金就如同天山之水一般源源不絕。
鄭董,隻要你能拿下地皮,我就有足夠的資金來支持你。尤小姐一再給阿華打氣。
自然,尤小姐的資金也不是白拿的。為了取得尤小姐資金上的支持,阿華接連與尤小姐的公司簽了三份對賭協議。在這些充滿高風險高收益的協議裡,阿華必須在一定的時間内完成樓盤的開發和銷售,并能夠将資金盡快回籠,用以償還尤小姐的借款本金與利息。
一年開工,兩年開盤,三年沽清。阿華對于自己的操作總是自信不疑。
“兩個億?阿兄,你那裡來的錢?”阿明聽見“兩個億”,差點吓到癱坐。
“這個你别管,你隻要知道我們公司的資金不是問題就行。”阿華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北邊那塊荒蕪之地。
“可是,我們真的能玩得起這麼大的生意嗎?”阿明對阿華的本事還是有一定的質疑。
阿明知道,阿華能夠走到今天,離不開陳家的貴人。阿明知道哥哥有本事,但那個本事的本質還是在人脈上;對于房地産這種資金密集型的行業,需要的專業知識和管理水平或許不是哥哥這種靠着人脈上位的生意人能夠全盤把控的。
何況,這次是哥哥另起爐竈,阿明的内心更覺得沒底。
“你知不知道鵬城現在最大的開發商是哪一家公司?”阿華沒有直接回應弟弟的質問。
“我記得,是星輝地産。”阿明的記憶力良好。
“這個星輝地産的黃老闆,是東甯人。他也是搞土建出身的,靠的是老婆的娘家;而且,他連初中都沒畢業。我曾經在會議上見過這個黃老闆,他給我們講過他自己的生意心得。那就是凡事都要大膽的試一試,做生意開公司,無非就是找準市場和客戶、提供産品或服務、管好人事和财權這三件事;你隻要做到其中一個,就可以生存;做到兩個,你就可以發展;三個都做到了,你不想發達都很難。”阿華這些年在鵬城的進步,不僅僅體現在生意和事業方面,也體現在個人的視野格局和知識積累上。
“但人家是人家,我們是我們呐。”阿明蹲坐在地上,他匍匐着身體低着頭,一股喪氣從頭頂上飄然而至。
“阿明,人家黃老闆都快五十歲了,我們還後生。後生,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我想過了,在寶江區搞房地産這件事,我們是有優勢的。人脈,我們有;資金,我們有;行業的資源,我們也有。現在考驗我們的,一個是項目進度的事,另外一個就是一些台面上的事情。比如,負責代表公司出席一些活動、接待各方客人還有管理公司日常事務這些常規的業務工作。項目的操作,我自己負責做,這種事一般都是小範圍内解決;但是像剛剛我說的常規的業務工作,就需要一個我認為可靠的、具備一定形象和能力的膠己人來負責。我想了想,覺得你可以試一試。阿明,你或許沒辦法當大老闆,但當個老總,負責出面,這個能力和本事應該是有的。”阿華對弟弟,有着另一番的期盼。
阿明把頭埋得更深,他似乎在找個地縫想把自己給填進去。哥哥對自己的期盼,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阿明深知,自己也就是一個開過服裝廠的小老闆,這輩子見過最大的金額也就幾百萬,跟哥哥的眼界和世面相比,那就是雲泥之别。現在的阿華,已經不是阿明崇拜的偶像,而是一尊神,神聖不可侵犯。
“來,我們從這邊穿過去,到北邊那塊地看看。”阿華見弟弟情緒低落,便知道那是弟弟的自卑正在發酵。
一個失敗的男人,最可怕的不是現實,而是内心的自卑。自卑,才是摧毀一個男人一切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