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制住了所有的心軟，溫聲開口道，“冉冉，我知道你在裝睡。”

床上的女孩睫毛抖得更厲害，眼睛卻執拗地閉着，直到她感覺到男人的手指在自己的睫毛末梢溫柔地撫過，才終于認命地睜開了眼。

女孩聲音軟糯，“我在做夢嗎？”

晦暗光線中，床邊的男人神色難測。良久，他低聲問，“冉冉，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需要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冉冉的表情有點懵，眼眸黑亮地看着男人。

藍旋念沉聲問道，“如果你所在的世界不是真實的，你會選擇在這個非真實的世界中繼續生活，還是想離開這裡，前往真實的、但充滿未知危險的世界？”

冉冉仍處于剛睡醒的迷蒙之中，過了好幾秒才理解這句問話。

藍旋念靜靜地等待着女孩的回答，就像一個等待宣判結果的犯人。

冉冉垂下眼眸思索了一會兒，認真地說，“我喜歡廣闊的世界。虛假的世界總會存在邊界和限制，隻有真實的世界才是最廣闊的。”

藍旋念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

冉冉說出的話卻令藍旋念始料未及，“不過……你會在哪個世界呢？”

看男人不語，冉冉又補充道，“我是說，如果我選擇了去真實的世界，你會不會就消失了呢？”

女孩眼神濕軟，藍旋念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緊。他忍住心中的痛意，淡聲道，“無論你做怎樣的選擇，我仍然是我，不會改變……但是真實世界中的冉冉恐怕會讨厭我。”

冉冉靜了一瞬，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握住了藍旋念垂在身側的手。女孩的手帶着被窩裡的溫暖，将暖意傳到了藍旋念冰冷的手心中。

她聲音輕軟地說，“藍旋念，我永遠都不會讨厭你的。”

男人身體微僵。過了半晌，他彎了彎唇，俯身在冉冉額頭上輕吻，“冉冉真乖。”

這句話卻觸動了冉冉在方才一夢中的旖旎回憶。她看着藍旋念近在咫尺的俊顔，小聲問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裡？我是不是在做夢……”

藍旋念笑了笑，擡眸看向床頭櫃上的那個小熊擺件，“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可以檢測你的呼吸和心率，你剛才應該做了非常可怕的噩夢，所以它向我發出了信号。至于進入你的家……這個城市沒有任何一扇門是我無法進入的。”

冉冉瞪大了眼睛，“你是小偷嗎？”

藍旋念啞然失笑，輕聲問，“冉冉，你信任我嗎？”

冉冉震驚未消，點了點頭，神色卻有幾分勉強。

藍旋念便在冉冉床邊坐下，接下來……和她一起躺在了這張床上，又極其自然地将冉冉圈入懷中。

在冉冉掙紮之前，藍旋念用安撫的聲音說道，“我接下來要和你說的話會颠覆你曾經相信的一切，我希望你在最害怕的時候，能躲在我懷裡。”

冉冉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看恐怖片，對未知的害怕甚至超過了對恐怖本身的。

藍旋念平靜地陳述道，“冉冉，你一定認為現在是1996年，可實際上，現在是公元2153年，機器紀元100年。”

“在公元2053年，人類在科技上實現了許多前所未有的突破，不幸的是，資源被過量開采導緻地質災難頻頻發生，百分之四十的物種滅絕，地球成為了一顆瀕死的行星。那時，一個叫顧謹的科學家認為，為了挽救地球的絕境，唯一的生路是制造出一種超越人類的智能體，使之以強力的手段推進重啟地球的計劃。”

藍旋念的叙述讓冉冉覺得熟悉，她想起了夢中的情節，喃喃開口道，“塔洛斯模型？”

男人的嘴角浮現出一個苦澀的笑，“沒錯。塔洛斯以一種溫和無害的外表滲入了人類社會，人們逐漸對它産生了依賴。人類那時并沒有意識到，他們對塔洛斯模型的依賴賦予了後者前所未有的權力。在那個高度數字化的時代，當一個智能體具有讀取和調配人類社會大部分信息的權限，也就意味着它具有了一定程度的操縱力，而這種操縱力則與智能體的理解力正相關。”

冉冉回憶着夢中所聞，若有所思道，“所以，顧謹讓塔洛斯模型具有了自主意識，然後塔洛斯變得更聰明了？”

藍旋念揉了揉女孩的發頂，“你這麼說也沒錯。具有自主意識之後，塔洛斯逐漸能理解自身的存在、自身和人類的關系，更重要的是，它認為自己有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情。顧謹賦予塔洛斯自主意識的同時，也植入了一個具有最高優先級的目标——優化地球的狀态，使之修複成上古時期那個充滿生機的星球。”

“這就是塔洛斯模型誕生的前因，自那時起，顧謹按下了一個永遠無法撤銷的按鈕。人類社會對于塔洛斯而言，就像是天才棋手眼中的一盤棋。彼時棋局詭谲難測，而它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地解開那場死局。它的初步目标是實現地球上現存物種的均衡發展，實現剩餘資源的有效利用，那就意味着，人類數量需要縮減到當時的萬分之二。”

周圍的空氣似乎被凍住了，冉冉感到不可思議，“人類自己造出的智能體想要毀滅人類？”

藍旋念苦笑，“不是毀滅，而是将人類這個物種的數量調整到塔洛斯認為合理的範圍内。”

冉冉心中惴惴，問出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最後它成功了嗎？”

藍旋念眼神複雜，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