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冉冉想到自己被一段可控的全息影像欺騙了,氣悶地在床上翻來覆去,不到半個小時卻也睡着了。
而在樓下的卧室裡,落地窗簾的縫隙透入月光,照亮了床上用手臂枕着後頸的男人,他雙目微阖,知道這注定是個難眠的夜晚。
在百年前的那個月光慘白的晚上,他受了世間最可怕的刑罰,那就是親眼目睹她的結局。
打了白霜的草地上,她纖瘦柔軟的肢體已然破碎,像個徹底壞掉的娃娃,失去了曾經的溫暖靈動。
他不敢想,他的染染,在遭遇那一切的時候,該有多疼呢。
他沒有遲疑太久,立刻吩咐手下去采集沈染身體内的活細胞。
在那之後,又過了八十餘年,借着認知解凍實驗的由頭,他總算複活了她。
隻是,身體能被重塑,心境卻難以複原。
他的心已經千瘡百孔,而她的心卻一片空白,縱然強行染上一兩筆,也終會淡去。
淩晨五點,冉冉在睡夢中被敲門聲驚醒,還以為自己迷糊了。
卧室門外傳來藍旋念簡短而不容置疑的聲音:“十分鐘内,換好衣櫥裡的運動服,下樓。”
冉冉呆了一瞬,微啞的嗓音裡裹挾着怒氣:“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呀!”
門外靜了一秒,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昨天答應過我什麼,自己想一想。”
冉冉沒睡夠八小時,腦子裡一片嗡嗡聲,好半天才想起來,昨天藍旋念說,要他救陸蘊言,就要按他說的做,不能問任何問題。
她認命地坐起身,嘟囔道:“不能再睡會兒麼?”
門外藍旋念淡淡回答:“你還有八分鐘,不然我就進來了。”
淩晨五點一刻,冉冉穿着灰色運動服,像一隻久病未愈的鹌鹑一樣,恹恹的站在藍旋念家樓下。
起床之後粒米未盡,看着一片烏黑的天空,她有點懷疑人生了。
藍旋念沒有穿運動服,隻是一身休閑打扮,簡短地給出指令:“跑兩圈,然後吃早飯。”
冉冉在心裡籲了口氣。
還好還好,隻是繞着房子跑兩圈,一會兒就跑完了……
然而,她很快就發現,藍旋念是讓她繞着整個别墅區跑兩圈!
這片别墅區靠近郊區,包含一個面積并不算小的公園,沿着外圍跑一圈少說也有兩公裡。
冉冉從來都不喜歡跑步,平日裡工作結束後都精疲力竭,也沒有健身鍛煉的習慣。
她看了眼藍旋念,後者眉眼清冷,安靜地回望她。
她也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和他讨價還價,咬了咬牙,開始邁步往前跑。
跑了一會兒,她聽到了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藍旋念竟然一言不發地在她後面跑。
冉冉硬着頭皮跑了兩圈,長久不運動的身體已經逼近極限,嗓子火燒火燎的。
此時天已經擦亮,冉冉平複着呼吸,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你……該不會是要訓練我做你的保镖吧?”
這是她在剛剛的跑步過程中突然萌生的想法。
藍旋念身份特殊,和塔洛斯之間的關系也很微妙,如果帶那種體格健壯的保镖在身邊,未免太過顯眼,就是要帶她這種小透明在身邊,才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不過雇主和保镖一起跑步倒是挺少見的。
藍旋念半晌沒說話,看了她一會兒,揶揄道:“看來你還不夠累。”
“……”
冉冉以為這就是今天全部的運動量了,可吃完早飯之後,又有一個教練上門來教她近身格鬥,同樣也是藍旋念安排的。
那是一位女教練,動作幹練淩厲,說話卻很溫柔,教授得也很有耐心。
冉冉一直想學些保護自己的招數,因此全程格外專注,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胳膊和腿部的肌肉都已經酸痛得不行了。
藍旋念給她送了杯果汁,瞥了眼她手腕上不小心被弄出的淤青,問:“還能堅持嗎?”
原本他是可以親自教她近身格鬥的,可是那樣的話,或多或少會有身體接觸,他怕她介意,也怕自己分心。
冉冉一口氣喝光了果汁,毫不在意地點頭,“沒問題。”
花别人的錢提高自己的能力,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劃算的事情了。
以後藍旋念再敢欺負她,她分分鐘就能把他控制住,想到這個她就充滿了動力。
一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後,冉冉猜測下午還要進行其他成為保镖的必修課,沒想到下午的課是藍旋念親自上。
他把她帶進書房,給了她一台電腦和一本厚厚的書。
如果是在一年前,冉冉一定不敢相信那個纖薄如平闆的機器是電腦,畢竟從前書本上的電腦都是和房子一樣大的。
可是如今的冉冉有關于那個科技先進的時代的一部分記憶,她隻是怔了一瞬,就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電腦。
一百多年前的她,可以在這台機器上編寫無數精巧複雜的算法,可如今的她,連用手指按鍵盤都顯得笨拙。
看到冉冉好奇又躍躍欲試的模樣,藍旋念突然有些難言的酸澀,他壓下那些情緒,平靜地說:“給你一下午時間,把這本書裡的東西學會,晚上我會考你。”
隻有一台電腦和一本計算機基礎教程,如果是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在短時間内自學肯定是效率極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