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麓書院的玄道院内,端坐在蓮花座上的明修源閉着雙眸,緊接着,門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來到門口便迅速“噗通”跪下,
“夫子,那陸雲霁和林盡塵回書院了。”
明修源睜開眼,嘴邊的胡須輕動,“盯着他們。”
“是!”
随後,蓮花座上的衣衫拂動,明修源站起身子,左手端着一柄浮塵,擡步繞過紗帳,走出院門,對着一旁的下人沉聲道,
“随後去偏院。”
偏院處的一間屋子中,葉紀玄雙眸布滿鮮紅的血絲,臉上更瘦了,眼眶處的凹陷更深,周圍泛着一陣黑色,嘴唇泛着白,手指緊緊握着筆,可案桌上卻并未寫下一字。
案桌上一旁的紅蠟如血一般通紅,燃着燈,燭香飄袅四溢。
門開了,明修源端着那柄浮塵,身着藍色道袍,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緩緩走到葉紀玄的身邊,低頭望着桌上空白的字帖,眉頭一皺,他揚聲道,
“子遠,我叫你将這些字全都描摹會,你這是何意?”
葉紀玄木讷擡起腦袋,露出那一雙凹陷發黑的眼眶,“夫子,這些字帖并非出自大家,更像是我們書院一些弟子的字迹,弟子不懂為何要将其描摹會。”
“呵,子遠,為師讓你做這些,自然是有用途的。”明修源道,俯視着葉紀玄道。
“為何?弟子想不通,弟子實在想不通。”葉紀玄揚聲道,随後他想站起身子,卻發現眼前一片眩暈,四肢腿軟,最終又跌落在椅子上。
“夫子,我為何要學會其他弟子的字迹?為何要學會寫其他人的字?”葉紀玄抱着腦袋,對着明修源苦苦喊道,心中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子遠,有些問題你何必要問呢?”明修源歎了一口氣,“按以前那樣,與我說得乖乖照做不好麼?”他垂眸,漠然的望着抱着頭痛苦的葉紀玄。
案桌上的紅燭已經燃完,隻餘半截香散在空中。
“雲麓已經數十年為能出個三甲了,我一直很看重你的,可除了你之外,書院也必須出些其他人才能對得起柳州的栽培。”明修源,将案桌上的紅燭拾起,淡淡道,
“我給你的那些字帖,都是書院的好苗子,可科考艱苦,情況萬變,難免會出些發揮不盡的問題,子遠,做人不能望了本,得幫助同門。”明修源耷拉着眼皮,對着男子道。
“呵,可我熟悉那些人的字迹,皆出自王擢,李幕,祁言他們之手。”葉紀玄放下手,雙眸布滿血絲,額前的青筋凸起,他咬着牙根對着明修源道,“所以你要我幫助的,都是些世家子弟?”
“夫子,真要我幫助,怎麼不讓我幫助幫助我那些與我一般的出自寒門的同窗?”葉紀玄譏諷道。
望着面前男子的模樣,明修源不語,隻是目光幽幽的望着他,随後輕嗤一笑,他轉過頭,慢慢對着葉紀玄道,“是又如何?”
“我們出自寒門的讀書人,三歲都經書,五歲習四書,風霜酷暑從僻壤的家鄉奔波兩百裡來書院求學,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就為了一舉高中,世家子弟本就尋常人有捷徑可走,背靠宗族,勢力頗大。”葉紀玄紅着眼眶,聲音哽咽道,“可夫子卻還要如此幫着他們,天理何在,公平何在?”
“天理?公平?”明修源緩緩走上前,他緩緩從袖中拿出另一支紅燭,将其點燃,“這世上,以強淩弱,弱肉強食的事情無所不在,前朝衰敗便必然被新朝取代,淩弱可欺必然成他人魚肉,笨拙于聰明面前就得備受欺辱,”
“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就得求饒,山在你面前你就得讓路,不管你對還是錯,聖上來此你就得給我跪下叩頭!”
“什麼天理?什麼公平?”
“在權勢面前,你就得給我低頭!”
“你以為為了你那些努力叫嚣着不公有多麼英勇?”明修源手握着那柄紅燭,紅燭上的火焰在他面前跳動搖曳着,房中陰暗的光線與火焰交織如同鬼魅一般,将仙風道骨的明修源分割一陰一陽,他那張臉如古井般無任何波瀾,面無表情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我告訴你,在他們那裡,在我這裡,你連蝼蟻都不如。”
“不……”葉紀玄慘白着一張臉,“不……,我要離開,我要走,我要出去,我要報官……”
“走,你走去哪?”身着藍色道袍的老人輕笑出聲,那笑聲在屋子中格外瘆人,他将手覆在葉紀玄的肩膀上,低聲道,“你之前做得那些示題皆是我花了不少功夫弄來的科考題目,隻要你走出去敢亂說一個字,我便将此事散播出去,按照大梁律例,作弊當終生不錄用。”
“葉紀玄,我倒要看看你願不願意放棄你這三千個日日夜夜金科提名夢!”
雲麓書院近日諸事太平,林盡塵和陸雲霁回到書院中過了段時日,明修源都并未來找他們二人麻煩,好似前斷時日的事情都從未發生過一般,他們二人也隻是雲麓書院尋常的求學的學子。
而較為奇異的是,明修源竟然召人将書院裡許多神龛都移走,并向衆人解釋修德求仙也應當以簡不宜繁,書院是衆學子求學明理之地,不應喪失了根本。
這一舉動倒是讓雲麓書院德風氣好了些許,可這突然而起的改變卻惹人生疑,但陸雲霁暗中調查了明修源以及柳州世家的動作,并未有所發現。
“自我查獲了萬左意後,他們倒是收起了不少狐狸尾巴。”
放課後,陸雲霁坐在案前,對着林盡塵道。
林盡塵腦中想着齊了安留下的手信,以及不斷回想着前世的記憶,随後目光落在角落裡空了幾日的桌椅,
“好像我們漏了一個人。”
“誰?”
“葉紀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