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林盡塵坐在上首,身旁坐着幾位翰林院的主考官,以及禮部的陸昭裴,而殿外則坐着一排又一排的伏案揮筆急促的考生。
上首坐着的林盡塵等人皆都面色淡淡,注視着考生,警惕任何一個作弊可能的時機,而一旁坐着的陸昭斐也是一副面無表情,可細看,他的眸子間隐隐偷着陰霾。
陸昭裴不明白,明明科考之中已經決出了前三甲以及排次,為何林盡塵又要來一場加試,美名其曰,再給考生一名機會,可卷中出的題目,千奇百怪根本前所未聞。
什麼行星排次規律,什麼機關之術,什麼算學邏輯各種奇葩刁鑽的問題,這哪裡是在正兒八經取士,分明是兒戲!陸昭斐暗自攥緊了拳頭,目光沉沉的盯着面前的考生,他望着一位位面露苦色,有些根本不知卷上何所雲的考生,心中已經對林盡塵強烈的不滿。
坐在陸昭裴右邊的林盡塵卻不知他所想,此時此刻,她的心思已經全部面前的考生吸引,她此時内心也很緊張,這些問題,真的有人能答得出來麼?
[主播,别擔心,這一次加試若是不能測出來,下一次也可以呀!]
[是呀是呀,沒事的,這些問題對于現在的你們來說可能也确實有點難了。]
[不過隻要将這種加試也納入考試範圍,就能夠發掘更多不一樣的人才了。]
林盡塵望着彈幕上的話,眉眼微微放松,她想起在籌劃科舉考試一事,正當她為着這一次科考事宜準備充分完美而沾沾自喜之時,彈幕裡卻有人對她說,其實最後這項制度也會慢慢僵化,因為這些考試考取的科目實在太過有限,而缺乏實踐,在他們那個世代上位者為了方便選拔,考試往往設定許多條條框框,最後八股取士,反而禁锢大家。
林盡塵心中瞬間被撲了一道冷水,她并不想大梁從一個禁锢的制度之中陷入另一個制度。故而她想了許久,決定加試,篩選一些别方面的人才,或許文章寫的不好,其他的地方會有長處?
這樣,各式各樣的有能力的人才便都能發揮出來。
所以這一張卷子,她是與翰林院的一群人重新出的,并且這些題目沒有标準答案,隻當考生自己發揮,草拟一遍過後,林盡塵又讓直播間的觀衆一起出了。
[看看算術,出一道算數題,就算圓周率!說不定哪一位數學家就在裡面!]
[诶诶,還有建築!讓他們想出一個能夠便民普惠,又能防寒暖冬的建築設計!]
[機巧發明,看誰能有創意造一個東西出來!]
彈幕間内熱鬧極了,一起參與這場出卷之中,林盡塵望着一條又一條,思考一番,選擇性的挑了幾條比較合理符合的寫了上去。她并非要刻意為難這些千辛萬苦奔赴京城趕考的考生,她隻是不想漏掉任何一個人才。
哪怕不是天資卓絕,可是卻有着超強的艱苦意志。
她的變法,他們的大梁,他們這個世道需要這樣的人。
林盡塵動了,緩緩走下台階,來到殿外,望着抓耳撓腮的考生,一步又一步經過一位又一位考生,随後頓住,她見到有一位相貌平平,留着胡須的男子正埋頭苦算着面前幾道算數,前面幾題已經全部做完,隻剩下最後一道,那道聽了彈幕建議的那一道圓周率。
[我靠,我靠!我勒個老天爺!]
[這個時代,竟然真的有人研究了這個,還能算出第九位,比我們那都早了一百多年吧!]
林盡塵看到這一條彈幕,她彎唇,笑得很開心,也很自豪,她就知道,他們的時代的人也不差!
随後她又往前走去,又發現了幾人在天文,地理之處有着獨到的見解,最後她慢慢走到一人的面前,那名考生背對着自己,看不清面容,但能見着此人一筆漂亮飄逸的字,正洋洋灑灑在卷上寫了兩面。
上面細看,正是寫着有關秋實變法的利弊,字字珠玑,且每一條變法之下缺陷之處,他都有指出對應方策,越往下看,林盡塵便越為他的思想而欽佩。
[這個人好像是也是此次科考的前三甲吧!]
[卧槽,這個人前面答得也很好,這不會是多邊形人才吧!]
在前面那人停筆之後,林盡塵開口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林盡塵已經站在此處看他許久了,他慢慢站起身來,擡起面頰很是年輕,他朗聲回答道,“回考官,考生姓齊,單名一辄。”
“齊辄……”
“是。”齊辄擡起眸,對着林盡塵點了點頭,目光澄澈清明。
“你的字很是不錯,倒是與先帝在時欽點的一位探花郎很像。”林盡塵道。
“大人可說的是那位齊了安?那人正是家父。”齊辄道,“家父曾言,當從小志存高遠,以報國為生。故而學生讀書萬卷,隻為能将一生才智為國為民。”
“哈哈哈,好!”林盡塵大笑,問道,“你覺得變法如何?”
齊辄回道,“利民,開源,平等雖有些仍需完善,卻是能讓大梁國富民強的惠政,若能持之以恒,上下一心,天下歸心,帝國延續無疆。”
“好!”林盡塵揚聲道,“齊辄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将來這些變法,可少不了你的一份力!”
“大人,齊辄定不辱命!”
三月末,京城内首輔加試破格又錄取了好些人,且齊辄一人因與林盡塵那番對話以及驚才絕豔,名動京城。
陸府,一位兩鬓微霜的男子閉着雙眸躺在榻上,身旁圍着好幾位人。
“元修,這個林盡塵簡直反了天了!大權盡握,整個朝廷到底是他姓林的說了算還是聖上說了算!以權謀私,結黨營私,你看看,這科考都變成什麼烏煙瘴氣的模樣了!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入的了官場麼!”陸家的一位族老對着面前的人怒聲道。
“是啊,那林盡塵簡直猖狂,我們京城四大世家,如今都被打壓的成什麼樣子了,難道我們四族的百年根基皆都要毀在此人的手裡?”裴家的家主裴真對着面前閉着眸子的人道。
“元修,今日那科考,昭裴那孩子可是說了,原本後面二甲可是我們裴家和陸家的,現如今那林盡塵又出爾反爾,再加試一場,分明與我們作對。”
“呵,你們陸家好歹有一位手握兵權的,我們這些人的死活,你可是一點也不顧了?陸元修你若是再不說什麼,别怪我們屆時做些什麼事情不小心污了你們陸家的門楣!”另一位顧家的家主冷聲道。
陸元修緩緩睜開眸子,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陸昭裴,又看了看面前的這些人,默了許久,終于開口道,“林盡塵的勢力确實日益大了起來……”
“世族的百年基業不能毀在我們手裡。”
身着狐裘的男子緩緩站起身來,立在一旁的陸昭裴立馬攙扶着對方,陸元修微微睜開腫脹的眼皮,在經曆前年的喪子之痛以及與陸雲霁年初大吵一頓後,身子便大不如前。
他幽幽盯着窗外,動了動唇,凝神道,“世家不能倒!”
此話一出,在場的名門世族的家主皆都心思活絡起來,有了陸家的話,他們已經寬了心,勢必要鏟除亂黨林盡塵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