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瞪大眼睛，她哥哥整日在帶山砍柴、挖洞、幹粗活，這絕不可能是哥哥的手。那這隻手，究竟是誰的？

“啊啊啊！有鬼啊！！！”

小女孩瘋狂地尖叫起來，沒想到這一驚人的嗓子下去，竟然意外地起到了“叫魂”的作用，二人旁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跟着她坐了起來。

那“人影”個頭比他們都高些，一下便将棺材蓋頂開了。

微光從外面透了進來，在二人震驚的目光中，“人影”的模樣變得清晰起來。

這道人影看起來是一名少女的屍身，身形高挑，削肩細腰。少女身披一襲華麗的紅色嵌鳳凰石寶衣，層疊的裙裾鋪滿了整個冰藍色的玉棺。

少女烏發如瀑，恰好遮擋住半張側臉，看不清容貌，但從那如羊脂白玉般似乎發着光的皮膚來看，她生前一定是極美的。

“啊啊啊，鬼啊！”小女孩吓得連尖叫聲都變了一個調。

少年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面前坐起來的“先祖屍身”。

在萬年前，他們的先祖是抗擊天魔、拯救蒼生，呼風喚雨的神女。神的屍體發生變異，極有可能會變成“旱魃”之類的妖怪。

旱魃，那是比普通狐妖還要可怕的存在。

二人又驚又俱，縮在棺材角落裡，一時進退兩難。

這時，少年忽然聽到那少女長長地吐了口氣，少頃，她發出一個簡短的音節：“……額。”

“……”

少年屏住呼吸，頭也不敢擡，更不敢看身邊的“先祖遺體”，生怕真的看出個旱魃來。

當他感覺自己快要憋死的時候，終于聽清了她說的話。

這次，“先祖屍身”異常清晰地說出一個字：“餓。”

“……”

他懷裡的小女孩被吓得魂不附體，語無倫次地道：“老、老祖宗！您千萬别吃我們，我們是好妖，我們從來沒做過壞事！”

她也以為老祖宗變成了旱魃。在她的認知裡，旱魃是一種極為恐怖的兇獸，什麼人、什麼妖都吃。

“小妹，别亂說話！”少年急忙捂住了小女孩的嘴，情急之下解釋道，“老祖宗，對、對不住……我們是您的後人，今日上山祭拜時不幸遇上了狐妖，狐妖們想吃我們，我們為了逃命，這才不小心闖進了您的玉棺。”

他們一前一後這麼叽裡呱啦一通解釋，那紅衣少女竟然也不急，耐心地等他們說夠了，這才有了反應，聲音如珠玉般清雅：“你們口口聲聲說來祭拜吾，那麼，你們的貢品呢？”

聽着這美妙如天籁的嗓音，少年一瞬間呆了，感覺自己像是身處一片蒼翠欲滴、鳥語花香的山谷。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

少年恍惚了許久，這才回過神來，十分羞愧地回話：“老祖宗，對不住，貢品被我們弄丢了，您在天之靈，可千萬莫要生氣呀。”

他們方才一路逃命，貢品早在半路就一件件扔掉了，現在興許都落在狐妖的肚子裡。

“連貢品都守不住？”紅衣少女嘀咕了一句，“你們如此弱小，怎會是吾的後人？你們二人，一個真身是環頸雉雞……”

他們對外的族名是“七彩雉妖”。通常而言，妖怪們在互相稱呼時不會提及對方的品種，而老祖宗卻直接點出了他們的品種，就像在點菜名。

少年感覺臉有點燙，這時，他又察覺到紅衣少女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隻聽她說道：“你身上還留有些許鴻鹄的血脈。”

在提及“鴻鹄”二字時，她的聲音竟莫名地變得沙啞，似乎還夾雜着悲傷。

少年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僅是一瞬間，那紅衣少女的嗓音便恢複了正常，她繼續問道：“……鳳凰族支脈鴻鹄族，如今怎麼樣了？”

少年答道：“老祖宗，鴻鹄族早已在萬年前凋零，我們是七彩雉妖的後代。”

“……果真如此嗎……終究……是我沒能護住他們啊。”紅衣少女的聲音愈發微弱，語氣中飽含着難以言喻的痛楚。

少年聞言，不禁愣了神，心想，這次他沒聽錯，老祖宗的确在為鴻鹄族而悲傷。

過了片刻，紅衣少女又問道：“既然你們二人與吾并非同族，為何要自稱是鳳凰族後人？”

從老祖宗和他們的交流态度來看，目前她應該不會傷害他們。

少年稍稍松了口氣，回答道：“回禀老祖宗，我們自出生起，就被告知您是我們的先祖，我們祖訓命我們世世代代不可踏出帶山，須得在帶山腳下為您守墓。”

少女沉默片刻，忽然擡起右手，紅色的衣袖如流水般傾瀉而下，一截宛如藕節般的雪白玉臂搭在玉棺上。她用修長的手指往外一指，聲音清脆，宛如泉水擊石，語調中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戲谑：“哈，這便是你們守出來的成果？”

少年環顧四周，看着已經化為廢墟的神殿，還有圍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數十隻河圖族狐妖，一時竟無言以對。

他的沉默并沒有起到解釋的作用，紅衣少女忽然坐直了身子，右掌在玉棺上沿狠狠一拍，勃然大怒道：“吾立下消滅天魔的不世之功，為何不在丹穴山頂為吾修建神宮和神墓，等候吾涅槃歸來？！”

她的聲音高亢洪亮，在整座神殿中回蕩：“還有，吾的神殿内不應該是香案環繞，瓜果齊全，鮮花滿地嗎？此地的供品、香爐、燈燭都去哪了？怎能如此敷衍潦草！到底是誰辦的差？！”

她這一掌拍下，隻聽“咔”的一聲爆響，一陣劇烈震動過後，玉棺竟然直接炸裂，碎片四下紛飛，散落一地。

沒想到最後的庇護所也被破壞了，少年和小女孩震驚異常，滿眼不知所措。

紅衣少女剛剛破壞玉棺的動靜太大，附近的狐妖們被紛紛溜到廢墟中躲避，但它們并沒有真正離開。

等附近安靜後，黑暗的霧氣翻湧，幽綠色光芒再一次朝他們靠近。

小女孩渾身顫抖，不知該往哪躲：“老祖宗，這群狐妖生性兇殘……我們要完蛋了！”

雖然不知眼下紅衣少女的狀态，但七彩雉妖族已守護她萬年，不可能放任她被狐妖殺死。

少年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試圖嘗試和紅衣少女溝通：“老祖宗，我們還是趕緊找個地方躲一躲吧，千萬别讓狐妖傷了您！它們最喜歡吃我們禽類妖族的血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