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雲止雖然離開了她,但她的血還陪伴着自己,可以提取一兩滴,用來追尋她的行迹。
雲止的血不在心髒,不在四肢,而是在自己的右臉上。
靈泉殿内她魔息爆發那晚,雲止把她的試探當真,吞下一枚辟谷丸,等待着同步體驗她人生中最痛苦的瞬間,一張臉忐忑但又帶着堅定。
發現被騙後,最大的報複也隻是捏了一下她的右臉。
那個位置接近她的顴骨,也是雲止留下的血液最為集中的部位。
昆瀾用兩指的指腹輕輕按壓那塊肌膚,用小指指尖劃破了它,血滴剛從傷口落下,就被她用靈力引到與視線齊平的半空。
比起雲止損耗的精血,這些不算什麼。
大概引聚了半小杯茶杯的血量,昆瀾才感知到血團中有很微小的,如同金粒般的光。
把這些帶着金光的血,從自己的血中提煉出來,再借助尋人羅盤,肯定能找到她,先說謝謝,然後再為這段時間的疏忽說道歉。
昆瀾靈活地操縱靈力,把自己的血全部蒸發,隻剩三滴含有雲止氣息的精血,把血放入空瓷瓶後,她打算找煉器峰長老,訂制可以千裡尋人的羅盤。
正要瞬移之際,江玉淇突然在她的眼前現身,像橫抱嬰兒那樣抱着一副黑色成人骨架。
江玉淇竟然穿了一套嫩黃色的造丹峰常服,這很不尋常,隻有出席長生門的年度醫術研讨會這類大場面時,她才如此表現。
“宗主且慢。”江玉淇向前一步攔下昆瀾,骨架随着她的步伐發出咯吱的輕響。
“這是魔族遺骸?”昆瀾見骨架某些關節冒着黑氣,雖然在問,但語氣十分肯定。
“這是除魔之戰後,封印在宗門的魔主骨架。”江玉淇說完,将骨架随意抛在雪地上,用腳踩斷了骨架的椎骨。
“假的?”昆瀾不敢相信。
當年打敗魔主的代價是幾百名修士的同歸于盡,她的骨架蘊含深厚魔力,不可能被江玉淇的尋常一腳踩壞。
昆瀾在自己和江玉淇方圓五米範圍内加設了隔音陣,能預感到接下來說的是件大事。
“今天我受邀前去長生門,喬宗主給我一瓶新制的除魔藥劑,我拿它與一款化屍水混兌,滴在魔主的一隻斷手一隻斷腿上,不起效。
“我滴在魔主的左排肋骨時,藥水腐蝕了她整根肋骨,為了确認功勞是出自長生門還是我的化屍水,我拿原始藥劑各滴了一次,結果魔主肋骨都能被腐蝕。
“想起喬宗主說除魔藥劑最多能傷害到中等魔物,我才發現魔主的骨架暗地裡被掉包了。”江玉淇恨恨地說。
“你隻告訴了我一個?”昆瀾問。
“嗯,我對骨架施了障眼法,除了你,其她人都當我抱着一捆新采的赤陽子。”江玉淇嚴肅道。
“等會你把假魔骨放回去,宗門大比召開在即,不宜公開此事造成恐慌,假魔骨留着無用,不如當做大比結束前的好兆頭,讓魁首射出一支沾火沾毒的箭,徹底将其焚盡。”
昆瀾并未恐慌,反倒很快想出了主意。
“行。前不久長生門姓葉男修叛魔潛逃不知死活,我宗看守的魔骨也被魔族盜走。大比過後,勢必要兩宗聯合,共同清查魔族卧底。”
昆瀾聽出了江玉淇的勢在必行,颔首肯定。
江玉淇将腳邊的骨架收納于戒指中,離開前想要找個機會誇一下昆瀾的臨危不懼,卻聞到了空中淡淡的血腥味。
警覺的她用靈絲搭上了昆瀾的左手脈搏。
“昆大宗主,今天沒少折騰自己呀。”江玉淇越把脈越心驚。
昆瀾心虛不敢直視江玉淇,擡頭看天。
“氣血逆流之象,右臉微凹,這堅固了幾十年的修為禁制要是再松動一點,您恐怕無緣此次宗門大比,就要當這世間第四位飛升者了。”
江玉淇把“您”和“飛升”咬的很重。
“我不能飛升,雲止被我氣跑了,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見到她,一定要當面道歉,不,要先說謝謝。”
昆瀾像是碎碎念一樣,江玉淇聽出她根本不在意傷情,翻了個白眼。
但醫者仁心,昆瀾這樣子挺像走火入魔的前兆,萬一激發了心境檢測法令,哪怕魔化程度隻有5%,也挺給濟世宗丢人的。
“說給我聽聽,人是怎麼被氣走的?”江玉淇好心開解她。
“她想下山除魔,不願多聽課,我不準。我說了不合時宜的話,把她氣到自閉。她把自己困在繭裡裝看不見聽不見,我一氣之下砍了她一劍,她沒事,還被一道外力送走了。”
昆瀾解釋了一通,可能是氣血犯沖,很影響她的表述力,像是在自首。
“你那一劍要真把她砍出事了,她跑不成,隻能待在宗門老實療傷,抱病上課。會不會更合你意?”
江玉淇本就不看好雲止的天資和心性,被昆瀾收徒幾個月,修行進度也沒明顯進步,她隻當昆瀾有點養成系戀愛的癖好,提問也百無禁忌。
“我……我就不應該砍她那一劍。她明明那麼傷心,我應該抱住她的。”
可能是中斷禁術或者欺瞞式獻祭的副作用,昆瀾說完這句話時,心抽痛了一下,有一種全身血液反向遊走的眩暈,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昆瀾,你沒有欲網,就不該強行動欲,即難看又難治,上次治你,我兩天沒閉過眼,這次你敢讓我熬夜試試?”
江玉淇扶着已經站不穩的昆瀾,看着她的耳孔和眼角溢出了血,像是被惡蠱鑽身一樣。
“我之前沒有留住劍意,這次也沒有留住雲止,我在意的最後總會親手失去。”昆瀾哭了出來,兩行血淚打濕了地上的白雪。
“别想太多,這隻是一場鬧别扭。你的情絲沒有因為欲網的剝離而萎縮,已是幸事。它本身承載不了太深重的情緒,你想得太悲苦隻會讓五感受罪。”
江玉淇安慰道,想起了昆瀾在徹底失去劍意的那一天,也同今日這般雙耳出血,雙目流血。不停否定着自己,重複說着辜負了師尊的厚愛。
“玉淇妹妹,雲止有一天會成為很厲害很勇敢的人,她願意把我護在身後,她會遭受比我還嚴重的傷,最後她很有可能因我而死。”
昆瀾終于不再流淚,耳孔溢血的症狀沒有加重,似乎悲苦的情緒沒有欲網的承托,在漸漸散去。
江玉淇以為昆瀾這種表現是放下,沒想到昆瀾還有話要說:
“我想找到她,說謝謝,再說對不起,最後和她斷絕師徒關系,因為我不值得她未來去守護,更不值得她以命相護。”
話音剛落,江玉淇一針封掉昆瀾的靈台和識海,讓她徹底暈倒過去。
這一陣紮的及時,順利止住了昆瀾的鼻子和嘴角即将流出的血。
“呵,要不是宗門大比那天你必須完好出席,我還真不想醫你這頭犟驢。”
江玉淇瞬移把昆瀾帶到了造丹峰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