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止的左眼流出一滴血淚。
是憤恨的淚。
這具身體屬于魔族,歸她所有。不屬于人族,不屬于濟世宗,昆瀾休想帶走。
這種滔天的怨念與不甘引起了血池中混沌意念的垂涎,血池之中伸出幾根紅色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雲止拖入池中。
雲止虛弱的神魂和□□被混沌意念撕咬。
她用僅存的微量魔力倒轉了手腕上的時間之砂。
親眼看到魔主從眼底逃走,昆瀾身上的殺意更加濃重。
*
雲止在血池中活了過來,大腦一片空白。
她看到房間内布下了五行劍陣,看到昆瀾背對着她,戰意勃發。
“昆瀾,你在警戒什麼?”雲止說完這一句,從池中走出,瞬移到門口,從置衣架上拿取一件白色裡衣,納悶衣物何時放置的那麼遠。
她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雲止僵在了原地。
她給了昆瀾太過充足的準備時間。
昆瀾禦劍一擊,從背後穿透雲止的心髒。
血池中的混沌意念發現雲止的怨念和不甘更加鮮美,以遠超昆瀾反應的速度,伸出觸手撈走了雲止。
清醒的雲止繼續倒轉時間之砂。
*
雲止活了過來。
她好像死過,但忘記是誰殺了她。
她在血池内繼續泡了幾分鐘,回想起了一切。
她赤*身從血池中走出,幾乎耗盡所有魔力,凝出了幾百枚水刃和十五枚神識化作的短箭,同時射出擊殺昆瀾。
昆瀾用意念催動了通行戒,身體前方生出一個傳送黑洞,強勁的吸力把所有武器吸入黑洞之中。
力竭的雲止被昆瀾一劍穿心,倒入血池之中,她不甘的倒轉時間之砂。
*
雲止活了過來。
她醒來就聽到昆瀾在池邊問:
“雲止,我們的結契書你是不是落在了池邊?以後由我來保管嗎?”
雲止在識海之中搜尋,沒有發現契書,于是上岸與昆瀾确認。
下場是一劍穿心。
雲止的記憶開始複蘇,情緒過于香甜,被血池觸手攬入池中。
血池觸手吸走她的怨念不甘,摘下她的手鍊,幫她倒轉了時間之砂。
昆瀾靈力不繼,服下一整瓶回靈丹,等待魔主的再次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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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止活了過來。
她的記憶出現了斷層,暫時隻能想起常任魔主期間的事。
她看到池邊有一名打扮奇怪不像魔族的人。
“修仙者?”雲止走出血池,想要用滅魂釘除掉對方,卻發現自己無法與滅魂釘感應。
這給了昆瀾可乘之機,她舉劍刺穿魔主的心髒。
血池觸手開始“撿屍”,昆瀾沒有阻止。
她不想定住時間抽離雲止體内的魔骨和神魂,上一次除魔之戰,她的同門有一百八十六名獻祭給了封魔陣。
加上雲止,是一百八十七條人命。
她要從魔主身上一條命一條命的報複回來。
魔主複活的次數越多,整合記憶耗費的神魂之力越多,神魂會越來越衰弱。
昆瀾仍抱有微弱的希望,希望雲止強大的神魂還殘存有一絲半縷,能勝過衰弱的魔主,重新掌握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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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殺了四十次魔主,昆瀾發現一個規律,複活的魔主記憶不夠穩定,有時能認出她是昆瀾,有時隻會喊她“人族”、“修仙者”、“女修”、“宗門走狗”。
昆瀾在此期間服下了兩瓶回靈丹。
她兌換的丹藥足以支撐她殺一百多遍魔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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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殺了一百一十次魔主,昆瀾看出來魔主複活的那一刻像是在離魂,無感無知無覺,不能接受任何記憶,要緩一刻鐘才能想起自己是誰。
哪怕是魔主,無限次複活也逐漸有了後遺症。
昆瀾偶爾需要提醒魔主所處的位置是皇宮,主動揭露魔主的身份。
魔主喊她昆瀾的次數變少,隻有二十幾次。
昆瀾從殺戮中感受到一種虛無。
她隻是為殺而殺,像在完成一個指标。
她已經厭煩見到魔主死去的模樣。
其實這也是雲止死去的模樣。
她開始感受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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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剩十一次。
昆瀾開始變得驚恐。
她竟然還要繼續殘害雲止的屍體十一次。
魔主的魔力散去,終究會變成雲止的屍體。
她是這個世界上對魔主最殘酷的人,同時也是對雲止最殘酷的人。
如果雲止體内沒有殘留一絲神魂,她該怎麼辦?
她有資格為雲止舉辦葬禮嗎?
她配得上當雲止的道侶嗎?
昆瀾持劍的手變得顫抖。
她是在除魔,還是在虐待雲止?
昆瀾想起了師尊的教誨。
師尊讓她正念本心,永不入魔。
她是雲止的師尊,雲止年輕氣盛,誤入歧途也可以被她拉回來。雲止不能被魔族利用,雲止哪怕身死,也會是一個永不入魔的榜樣。
昆瀾的信念變得堅定,她最起碼不能讓雲止的屍身留在魔界。
*
昆瀾殺了魔主一百八十六次,還剩最後一次,這一次是為了雲止。
她的體力已到極限,腳步有些虛浮,地上全是各種靈丹妙藥的空瓶。
她解開了五行劍陣,從每一柄劍中抽取了一小部分劍力,才攢夠殺死魔主的靈力。
魔主在血池之中待了兩刻鐘,才想起自己是誰。
她走出血池,看到了一身血迹斑斑的昆瀾,昆瀾的臉很白,但昆瀾拿劍的姿勢很穩。
她從置衣架上取來一件外袍搭在自己身上,發現尺寸竟是意外的合适,像是為她量身定制一樣。
“師尊,你衣服為什麼那麼髒,是流血了嗎?”雲止上前關懷道。
這是昆瀾唯一一次聽到師尊這個稱呼。
昆瀾顫抖着唇,問:“你是誰?”
雲止覺得莫名其妙,她從靈台之中取出宗門玉佩,遞到昆瀾眼前。
“師尊,我是雲止呀。”
昆瀾把雲止狠狠抱在懷裡,沒有說話。
雲止内心不排斥昆瀾的肢體接觸,但不知為何,心髒傳來劇烈的抽痛。
痛到她不得不暫時屏蔽自己的痛覺。
雲止好奇的打量周圍的環境,似乎從未見過,不禁問道:
“師尊,我們這是在哪兒?”
昆瀾沒有回答雲止的問題,她看向懷中雲止的雙眼,施展出剛習得的瞳術,以一種低沉且平穩的聲音說:
“雲止,從此刻開始,你不會想起與魔主有關的一切記憶。”
這種催眠術隻能維持二十四個時辰,以雲止的神魂強度,可能隻能維持十二個時辰。
雲止專注的看着昆瀾的眼睛,像是一片沒有風浪的藍色大海,她無意識的點頭,接受了這種暗示。
醒過神的雲止從昆瀾的懷中脫身,牽着昆瀾的手,作出嫌棄的表情,說:
“師尊,這裡的血氣好重,我待不習慣,帶我回濟世宗吧。”
“嗯。”昆瀾與雲止十指相扣。
她賭對了。
魔主因為神魂虛弱複活失敗,可能陷入沉睡之中,醒過來的是真正的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