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個認知,這圖冊拿在手裡終于是變了味,翻也不是,不翻——
“小姐,就咱們兩個人,不然,看看呢?”
知己者莫過于自家丫頭了,主仆二人遂腦袋湊在了一塊兒,圖冊上畫得細緻,邊上寫着身家背景,比之前頭女眷的部分,甚至詳盡到家中幾口人、主母脾性、嫡兄庶妹幾何等都清清楚楚,言外之意明晃晃到不容忽視。
晉舒意一頁頁翻過去,而後,她做了個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舉動——
她将畫冊抖了抖,确定已經到頭。
像是瞧了個空。
這些公子并不醜,甚至可以說個個都是翩翩公子,可卻像是沒有一個能抓住眼的,自然——也實在沒有合适的。所以,她隻能看向自家丫頭:“你覺得如何?”
芳菲是跟着看完全冊的,這會兒被突然點到才重新望向自家主子,後者很是期盼地瞧着她,像是想叫她說出個一二三來,但天可憐見,她一個小丫頭哪裡能評判上這些人。
正猶疑,心思陡轉,她試探道:“其實想來能入侯爺的眼并且拿于小姐考慮的,學識才貌定不會差到哪裡,就看小姐自己怎麼想的,還有,看小姐拿他們來同誰比,比什麼了。”
說着,小丫頭瞟見自家主子神色微動,知道自己是猜到了點上,機靈地點到為止:“小姐覺得呢?”
晉舒意心中無端就是一縱,幾乎是瞬間就明白芳菲的意思,她沉默半晌,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詞窮得很。
印象裡确實有那麼一個人,他站在那裡,哪怕身後是喧鬧碼頭,哪怕一身粗布麻衣,卻也能叫人過目不忘。
一時間,說不上什麼滋味,晉舒意心中那驟然的一緊便就又悠悠散開去,消失得無聲無息。
花朝宴設在半月之後,這半月,晉舒意跟着管家将府裡大緻都了解了一遍,也曉得了她那便宜爹爹原是個厲害角色。
任徵是軍功起家,幾年前曾單槍匹馬于反賊手中救下了被擄出宮的皇後與尚在襁褓的小太子,因而被陛下封為鎮國侯,同時兼任太子太傅。
“皇後娘娘待侯爺親善,小姐房中的那玉雕屏風啊,便就是娘娘聽說小姐回京特意着人送來的,”管家說起這些滔滔不絕,“還有小姐院中的廚子,也是侯爺特意問娘娘從禦膳司讨要來的,說是南方菜做得好。”
竟是如此。
“小姐,侯爺這些日子不常在府中,不是真的忙,是怕小姐不自在,這才吩咐老奴多陪着小姐逛逛,”管家情真意切,“小姐,侯爺是真的歡喜小姐回來的。”
話說到了這裡,晉舒意自然聽進去了。
這些日子任徵早出晚歸,隻有玥姨娘隔三差五過來噓寒問暖一下,也不多待。
她樂得清靜,便從沒多問過。
如今聽來,竟是便宜爹爹特意而為。
她雖然從沒想過甫一回京便就能同任徵父慈女孝,卻也明白既然回來了,終究面子上是要過得去的。
“多謝樹伯提醒。”她道。
管家一愣,惶恐道:“小姐言重了。”
花朝宴前夕,晉舒意特意點了燈瞧書。
管家說這些天任徵日日回來都會先來她院外看看,隻是她閑來無事便就睡得早了,從不知曉。
任徵照舊一回來就往恬院去,不想今日一到門口,就瞧見芳菲立在門口等着。
“侯爺!”丫頭迎上,“小姐說準備了熱湯,侯爺若是不嫌,便進來坐坐。”
他頓住步子,有些不敢置信,回頭瞧了一眼跟上的管家,後者猛猛點頭。
再看,丫頭躬身又喚:“侯爺,請。”
門吱呀打開,中年男人進來。
“小姐,侯爺來了。”
晉舒意擡頭,瞧見來人,任徵的目光就落在了案上。
她下意識合上賬冊起身,聽外祖說京中貴家女子一般都是留在後宅不參合這些的。
而如今她不僅是在京中,身份更是侯府嫡女。
任徵見狀卻是趕緊開口:“坐着坐着,我不過是瞧見你院中還掌着燈,這明日又是花朝宴,想着來同你說說話。”
卻是忘了自己本就是被人家丫頭請進來的。
罷了,他點點她手掌壓着的賬冊:“你同你母親很像,她啊,也喜歡算賬。”
晉舒意聽着,拿眼瞧他,想了想才道:“我若是在京中做生意,會讓你覺得丢臉麼?”
她問得太直白,任徵明顯愣了一下,而後袖子一揮:“胡說!你生意做得好是你有能耐,我臉上有光!何來的丢臉一說?!誰敢這麼說,本侯撕爛他嘴!”
“……”
任徵也意識到自己有點激動了,遂讪讪嘿了一聲:“你放心,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絕對不會拘着你的!哦,對了,京中的鋪面你若是缺,我也可以……”
“不必,我有。”晉舒意怕是他當真要再送她個鋪面什麼的,畢竟最近往恬院送的東西實在是多得有點擁擠了。
任徵的話被中道截住了,頓了一息才重複道:“哦,有啊,有,那更好了……那鋪面位置可還好?需不需要……”
“挺好的,”晉舒意莞爾提醒,“侯爺,你方才說想同我說什麼?”
不知是被這聲侯爺噎住,還是被第二次截住話噎住,總之,鎮國侯實實在在地停了須臾才揀了張凳子坐下,一面摩挲着自己的膝蓋重新開口:“明日宴席你去赴宴,我會送你過去,後邊女眷那邊,皇後娘娘也會照拂,你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