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紅目送兩個小姐出去後才轉身望回東家,欲言又止。
晉舒意已經将手裡的簪子放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重新用茶:“覃老闆坐吧。”
“東家在京中過得可開心?”
這個問題原本覃紅也是沒想過的,東家既是鎮國侯府的千金,整個京中無人不知鎮國侯疼女兒,自然也不會叫東家受委屈的。
可她又覺似乎不是這般。
“覃老闆何出此言?”晉舒意被問笑了,仰起頭來。
她是當真茫然,卻見覃紅滿臉認真,隐隐帶着擔憂。
愣了一下,她幹脆伸手去拉了她坐下:“覃老闆多慮了,人人都有點性子,若是覺得她們方才便就是欺負,你覺得我這東家還如何同人做生意?”
此話一出,覃紅才頓覺是自己小瞧了人,隻是眼前的姑娘到底是比自己小上許多,她竟不自覺将她當了妹妹,此時聞言也知道是自己妄自揣度了。
做生意的總要看人眼色的,哪裡來得養尊處優。更何況她這個東家乃是十幾歲掌家,怕是多得是更難的時候,今日這些小打小鬧的口舌瑣碎,還真的是搬不上台面。
“嗐,是我淺薄了。”覃紅也笑,跟着喝茶。
裡頭,一位中年男人出來,手中還拿着方才小厮拿進去的紙頁,他上下打量起晉舒意,有些猶疑,卻還算客氣:“這可是出自小姐手筆?”
晉舒意起身:“老闆識貨,不過此圖并非出自我手。”
老闆又瞧她一眼,她一身也算華貴,除卻裙角髒污有失體面,可此人氣度瞧着又很是不同,不像是唬人,稍歇,他終于笑道:“既如此,小姐裡邊請。”
宴席當日,京中馬車陸續往城外去,便就是不知具體的百姓也曉得是鎮國侯家的小姐辦的宴席,聽說宴請了全京數得上名号的官眷,連太子殿下也去了,堪比盛極的花朝宴。
陣仗太大,也成了大家這日的茶餘飯後。
“了不得,我聽說那任小姐親自運了好幾車的東西出城,乖乖,也不曉得是什麼。”
“對了,說是這位任小姐同狀元郎的好事将近?”
“是有這麼說來着。”
“這狀元郎我瞧過,好看的,就是不曉得任小姐如何了。”
“我覺得還挺般配的。”
大家紛紛看向發言的人,衆目睽睽,那人攏着袖子奇怪道:“你們沒見過麼?就那西頭搞話本賽的點心鋪子啊,這任小姐給盤下做了東家。比賽報名第一天她還出來說話了呢,我瞧見了。”
“是嗎?”衆人立即都聚了過去,“怎麼說?比陶尚書家的大小姐如何?”
“陶小姐的才情哪裡是旁人輕易能比的?”
“那模樣呢?”
“不都說了般配了?”
“當真?那比金家小姐呢?”
“這相貌什麼的不敢說,但我曉得這任小姐的年紀啊,是真的一騎絕塵。”
“哈哈哈哈哈!”
……
人們越說越起勁,這些風月之事總歸是叫人多嘴。
卻聞啪得一聲,有人将銀子垛在案上:“老闆!來二兩臯盧茶!”
“來咯!來咯!”老闆也跟着嗑瓜子兒呢,趕緊跑回賬台,“姑娘這臯盧茶可苦得很哎。”
“叫你拿就拿,”芳菲沒好氣道,“哪那麼多廢話。”
“姑娘這氣性倒是大啊。”有茶客笑,“莫不是也想嫁給狀元郎聽醋了?”
“你們!”芳菲氣急,“不堪入耳!”
後邊人卻是哈哈大笑出聲。
芳菲抱着茶葉出城,待瞧見自家小姐,仍舊氣鼓鼓着。
晉舒意正指揮人擺台,瞧見她模樣順手戳了戳:“都成青蛙了,怎麼了?買個茶還混個紅臉回來。”
“小姐!”芳菲想說,看對方無辜的一雙眼,終究咽下,“我就是覺得,這京城閑人太多了!平白拿女孩子的年紀玩笑!”
“喔,”晉舒意點頭,又指點小厮擺放的位置才複問,“難道蕪州閑人不多麼?”
芳菲聽噎了,支吾道:“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嚼舌根的。”
她說着發現自家小姐半分也不在意,頓時又急又無奈:“小姐,我還是覺得小姐應該三思。這什麼都沒做呢,就已經被人編排了,倘若是……哎呀小姐!”
芳菲說得難受,拽了自家主子忙活的衣袖。
晉舒意扭頭,終是揮揮手打發了搬東西的人,正色道:“說罷,究竟什麼事?”
待聽完了,她沉默半息:“看來這話本賽也是打出了名号的,後邊不愁沒人來。”
“小姐!”芳菲今日的聲腔是好不了了!
“行啦,抱璞宴要開始了,一會大家許是都要到了,莫誤了時辰。”
既是勸不了,芳菲也别無他法,隻能滿腹心事地忙活去。
抱璞宴這個名字是臨時掘井地想的,還是玥姨娘提醒的,說是但凡宴飲總得有個好聽的名字,往後若有人提起,也能有名有号,不顯得默默。
很有道理。
隻不過晉舒意肚子裡墨水不算多,這算是能想到的最貼切的了。
隻是這名字落在旁人耳中,又是一番光景了。
陶夏知一下車就瞧見了門口立着的牌子,心道果然是沒見識的,哪家辦宴席還在門口大喇喇豎着牌子,魯莽做派,毫無意境,還尋了這麼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名字,算是賣弄風雅砸了腳的,可笑。
隻她向來端莊,自是未表露分毫,甚至有些隐秘的高高在上的愉悅,顯出八分誠意地同門口的人打了招呼。
晉舒意今日也是盛裝打扮了的,一身孔雀藍的精繡灑金褙子在陽光下醒目,與頭上的翠羽簪相映襯,顯得大氣沉穩,頗顯主人風範。
她着人引一行人進去,應付自如。
李若芙遠遠瞧見了:“紮眼,我娘都不穿這顔色。”
金綿面無表情地理了理衣裳:“是了,這顔色确實難壓,得人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