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是王家人,加上一貫作風都是大事化小,才不會聽什麼證據辯詞,定會直接判定李昭河殺人潛逃,火速處理王麻子的屍體。
村裡有一個傳統,若死者不是壽終正寝,需要火化屍首,才能燒掉怨氣,否則陰魂不散,村子不得安甯。
在宋顔愣神之際,一件鵝黃色披風反罩在她身上,将她裹得嚴嚴實實。
擡眼一看,是又氣又急的李昭清。
“謝謝!”宋顔小聲道謝。雖然她感覺并不需要遮擋什麼,但李昭清的好意,她心領了。
“哼!若不是二哥要求,你以為我會過來跟你一起丢人現眼?”
看到李昭清滿臉的責怪與鄙夷,宋顔這才想起,這身裝扮,在禮教森嚴的古代,确實不妥。
她不會穿古裝,而原主浮誇愛美,為數不多的衣服都是豔麗繁複的,她怎麼努力,都穿不規整。加上她不會挽發,隻用一根發帶綁住長發……這個形象,稱為“勾欄樣式”不為過。
加上她晨起容易犯迷糊,剛剛腦子一抽伸進衣服取那刺撓的枯葉,确實不雅。
不過,無論她什麼樣,都容不得這些長舌怪肆意诋毀與編排。不完美受害者,也是受害者。
宋顔正欲行動,就被突然冒出來的李昭宴搶了先。
“諸位鄰裡鄉親,不知一大早闖入我家中,罵我家人,是何緣故?”
李昭宴愠怒疏離的聲音,與溫潤如玉的氣質形成強烈對比,眼底的烏青也給他添了幾分陰郁。
衆人瞬間噤了聲。
好半晌,守貞嬸才回過神來,陪着笑臉,“二郎啊,大家都是好意,見你嫂子衣着不得體,行為不檢點,才教導幾句,怎麼到你嘴裡,變成‘罵’了呢?”
此言一出,人群又開始騷動。
一個十五六歲,穿着粗布衣裳,膚色黝黑的幹瘦女孩,扯着嗓子喊,“就是,好心被當驢肝肺。昭宴哥你這麼護着她,難不成你也……”
女孩難聽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李昭宴眼中冷冽的寒光震住。
她先是倔強地盯着李昭宴,眨眼間便敗下陣來。她撇撇嘴,将頭扭向一邊,面上滿是憤怒和不解。仔細看來,似乎還夾雜着一絲,難過與失望?
宋顔饒有興緻地看着這一幕。
這個姑娘叫“喇叭姑”,原主對她頗有印象。不是因為喇叭姑長得好看,而是因為她有一副大嗓門。
喇叭姑每次在李家院牆外編排原主,原主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那聲音粗重又洪亮,極具穿透力,原主忽視不了,又吵不赢人家,憋屈得很。
喇叭姑不光聲音粗犷不似女子,言行舉止也像個假小子,加上膚色黝黑身形幹瘦,村裡不知誰起的頭,說她這個樣子肯定嫁不出去,以後就是村裡的老姑娘了。結合她的聲音,就給她起了“喇叭姑”的外号。
村子裡的人,大多數愛看熱鬧,愛說人長短,對别人家的醜事尤為感興趣。似乎别人很差,就可以襯得自己好一些。
經過長舌怪們的傳播,喇叭姑成了村裡頭的笑談。
隻有李昭宴,一如既往,叫她小月妹妹。
宋顔好奇,喇叭姑喜歡編排原主,是因為看不慣原主的行為呢?還是因為她需要一個名聲差的女人,來轉移長舌怪們的火力呢?
見喇叭姑敗下陣來,衆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對于這個李二郎,大家是不想撕破臉的。畢竟他是老秀才謝夫子跟前的紅人,以後沒準會考科舉。
李昭宴雖隻是個塾師侍從,但謝老夫子非常看好他,想認他當義子。還說若他願入謝家族譜,就鼎力支持他參加科考。
而這個謝老夫子大有來頭。他是京城謝家的大老爺,是個對科考有執念的老秀才。他曾立下豪言,若未中舉,終生不娶,是以至今無兒無女。等上了年紀,越發覺得科考無望,便希望有個兒子,可以替他圓了金榜題名夢,助謝家重回往日榮光。
謝老爺子觀謝家年輕一輩,全是庸碌之才,他估摸着若自己娶妻生子,浪費時間不說,生的兒子鐵定也是庸才。便打算物色一名品學兼優的寒門子弟,入謝家族譜,圓他畢生之願,也圓了老母親“抱孫子”的心願。
至于京城謝家,那可是門第在王家之上的世家大族。
村人覺得李昭宴早晚得姓謝。沒人能抵擋權勢的誘惑。
“哎喲,瞧這事兒弄的。二郎啊,你别怪嬸子多嘴。我是看着你們兄妹幾個長大的,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可自從宋氏嫁到你們家,李家的名聲就被她搞臭了。鄉親們也是一片好心,覺着你們奈何不了長嫂,才幫忙教導她。”
一直倚着樹幹,半眯着眼默默吃瓜的宋顔,看到守貞嬸這副嘴臉就好笑。
到底是無知村婦啊,搞事情都分不清重點。這女的拉着王麻子的病弱老母,吆喝了一群好事者,不就是為了鬧大王麻子之事嘛?一見她這個“不知檢點”的女人,就亂了陣腳,實在愚蠢。
宋顔情不自禁搖了搖頭,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不過自從李昭宴出現在另一頭,衆人的焦點就轉移到他身上去了,沒人注意宋顔的動作。
不對,李昭宴好像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