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大武風塵仆仆回到藥廬,給宋顔送來一個天大的驚喜:
趙無名幫她搞到了塾師試參考名額。
宋顔松了一口氣,心道不用去闖宋家的龍潭虎穴,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她對趙無名既感激又愧疚,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這種複雜的心境下,她第一次認真做起了手工,想要給趙無名一份用心的禮物,表達她誠摯的感謝。
大武像往常一樣,來去匆匆,說今日案子多,這兩日就不回藥廬了。臨走前特意交代,她體内的承恩香和李昭宴體内的蠱蟲皆在可控範圍内,兩人不用離得太近,當分房而居。
宋顔滿口答應。
其實這點不用大武提醒,自從上次一起泡藥浴時,她叫李昭宴去大武房間睡之後,李昭宴就再也沒跟她同寝一室。
至于離了她的極陰之體,李昭宴怎麼壓制蠱蟲,宋顔就不得而知了。
李昭宴不肯告訴她,隻是很固執地不肯回藥廬與她同住。
他連發高熱那晚,都不願意回藥廬的矮榻讓她照顧。說既然嫂嫂介意,就不要同住一室。
那時宋顔的确擔心承恩香藥力發作,對病弱無力反抗的李昭宴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便也覺得分房睡更好,反正大武忙于案子,這段時間都宿在縣衙,他的房間空着也是空着。
但宋顔也擔心李昭宴夜裡出事,便做了一個傳聲竹筒,一頭連在藥廬,她的床上,一頭連在草廬,李昭宴的床上。
她跟李昭宴說,若再發熱,或者需要她做什麼,就對着傳聲筒說話,她睡眠淺,定随叫随到……
但宋顔答應大武的事,很快就打臉了。
塾師試的前一晚,也就是宋顔待在藥廬的最後一晚,天公不作美。半夜忽然電閃雷鳴,狂風暴雨肆虐小小的藥廬。
門簾被高高吹起,狂風呼嘯而入,将李昭晏特制的長明燈掀翻在地。
由于長明燈的防火災機制,燈台倒地瞬間,火光熄滅,房内陷入黑暗。宋顔驚出一身冷汗,将頭埋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嫂嫂,你還好嗎?”
溫柔好聽的嗓音在耳旁響起,宋顔反應過來,緊緊抓住床頭的傳聲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浮木。
“不好。”宋顔聲音顫抖,張了張嘴,想叫李昭晏過來與她作伴,又覺得實在不妥。終是把這個不合理的要求咽下。
罷了,知道傳聲筒的另一頭有人,陪她說說話,也能稍微緩解她的恐懼。
“二弟,你也被雷聲驚醒了嗎?”怕打雷,所以跟她說話壯膽?
對面沒有回應。
宋顔隻當李昭晏不好意思承認。感覺李昭晏挺愛面子的,在她面前總是一副無所不能、穩重可靠的模樣。就算怕打雷,也不會承認吧?
“你說,雨那麼大,明天是不是要早些啟程才能趕上考試啊?”
“對了,大武說趙無名明天派人來接我,你就不用陪我去考試啦。咱們同時出現,若剛好被村人撞見,又該編排我們了。大半個月沒見到三弟和小妹,你很想他們吧?你明天先回家,我考完試就回去。”
宋顔對着傳聲筒,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對面還是沉默不語。她這才想到,三更半夜的,對方早該睡了。
“唉!”宋顔歎了口氣。這獨角戲,她唱不下去了。
說話聲一停,屋外凄厲的風聲如惡鬼咆哮,将窗戶吹得獵獵作響,仿若無數妖魔鬼怪在拍打嚎叫,企圖破窗而入,将她抽筋剝骨,拆之入腹。
宋顔悶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又對着傳聲筒小聲喊了一句,“李昭宴。”聲音很輕,生怕把人吵醒似的。
“李昭宴……李昭宴……”宋顔反複呢喃李昭宴的名字。
她發現,這三個字,莫名讓她安心。
“我在。”
溫柔又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宋顔心神一滞。她有些不敢相信,生怕是幻聽,踟蹰再三,又輕輕喊了一聲,“二弟?”
"嫂嫂,是我。"李昭晏提着燈,站在床前,定定看着被窩下縮成一團的人兒。
若是宋顔掀開被子,定能瞧見他眼中的心疼與隐忍。
可宋顔沒有。
她隔着被子,語氣防備,“二弟這麼晚過來作甚?”
李昭宴眼神一黯,“山中僻靜,深夜雷鳴電閃,我記得嫂嫂怕黑,怕長明燈被大風打翻……恰逢在竹筒那頭,聽見嫂嫂說‘不好’,便過來看看,嫂嫂是否需要……再添燈盞。”
他的聲音有種讓人平靜的力量,說出的話亦是坦坦蕩蕩、體貼入微,宋顔不由得扯下被子,慢慢露出臉來。
昏黃的燈光下,李昭宴微微側立,露出絕美的側顔和愈發挺拔颀長的身形。他墨發散亂,衣衫半敞,幾滴水珠順着額側的濕發,淌過修長的脖頸,越過分明的鎖骨,落入若隐若現的瑩潤胸膛。
如此姿态站于寡嫂床前,連宋顔這個現代人都覺得,于禮不合。
但若說李昭宴不守禮吧,他面色坦蕩,除了擔憂再無其它。他的視線亦落于床尾,顯然謹守“非禮勿視”的準則。
宋顔知道,李昭宴做這些,隻是出于對長嫂的擔憂。她也很感動,這個無血緣關系的弟弟,還記得她怕黑,願意冒着狂風暴雨前來,隻為在黑暗中給她一些亮光。
隻是,她今晚睡前才反思過,不能與李昭宴太過親近,免得他誤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多謝二弟。桌上那盞長明燈打翻了,你幫我修好,就回去歇息吧。”宋顔努力忽略心底的恐懼,壓住話到嘴邊的挽留,淡淡道。
“可是,那邊屋子漏雨。”李昭晏面不改色地扯了個謊。他總不能說,知道她膽小,要守着她才放心吧?
聞言,宋顔眼底閃過失落。
原來如此,李昭晏主要是過來躲雨的。不是因為擔心她。也好,那她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