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以為自己終于死了。
可當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熟悉的門口湧進了一大片光亮,他的視線落在前方發黴的角落裡,才知自己竟然還活着。
是尤二娘來了?
楚恬徹底崩潰了。
楚恬慢慢擡起頭朝門口看去,但他沒等到尤二娘,卻看到了一個身着錦衣華服的翩翩男子逆光出現在門口。
伫立在門口的男子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料到這麼一個又髒又臭的地牢裡竟然還囚着一人。
他擡手在鼻尖揮了一揮,但沒什麼用,地牢裡惡臭的味道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子裡湧。手下見狀遞了張手帕給他,但他隻是瞧了一眼。
手下悻悻地收回了手帕并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男子一個眼神示意,便又有兩名手下拿出火折子點亮了地牢裡的油燈。
小小的油燈在濕漉漉的地牢裡照出了一道微弱的光圈,映出幾近赤裸且全身污垢的楚恬。
男子緩步踱進了地牢,他那雙以銀絲勾勒出雲紋的鹿皮靴踩在濕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還活着?”沈闊一手抱腰,另一隻手的食指則擱在鼻尖上,淡聲詢問旁邊的手下。
柳青上前探了楚恬的鼻息,又摸了他的人迎穴後朝沈闊點了點頭。
沈闊擡眼,手下便将引他們來到此處的平安帶了進來。
“他是誰,為何被關在這裡?”沈闊問。
平安怯怯道:“回大人,他是我們這兒的男倌兒,因不服東家管教才關在此處思過的。”
“思過?”柳青皺着眉頭走回來,“這分明是要他死。”
平安不說話,也不敢看任何人。
“你是故意的。”沈闊一針見血。
平安嗫嚅着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柳青不解地看向主子,但沈闊未作解釋,隻是吩咐手下去将尤二娘帶了過來。
尤二娘哪兒敢與提刑司作對,順從地奉上了鐐铐的鑰匙。
沈闊的手下隻顧開着鎖,沒注意到虛弱的楚恬根本站不住,随着束縛的解開,楚恬直接摔在了地上。
“你們這兒雖是煙花之地,不屬提刑司管轄,但凡事都有個度,要是鬧出了人命,那可就得去本官那裡坐坐了。”沈闊摸着箭袖上的如意紋,壓低聲音說道。
“大人放心,奴家隻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已,萬不敢弄出人命來。”尤二娘賠笑道,“奴家這就找人将他擡回房好生照顧。”
見沈闊沒有阻止,尤二娘便跑出地牢喚人去了。
趴在地上的楚恬聽到談話聲,方知面前的男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提刑官沈闊。
楚恬擡起頭,卻連沈闊的臉也瞧不見,隻有那雙幹淨的玄色皮靴近在眼前。
沈闊見此處沒什麼可查的便欲撤人,可就在他轉身的刹那,他感覺到鞋尖被輕輕碰了一下。
沈闊低下頭,見楚恬抓着他的衣角,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似乎已費盡了他全部氣力。
沈闊微微皺着眉頭,想要抽腳躲開的時候,忽然發現蓬頭垢面的楚恬卻長着一雙清亮的眸子。
再細細一看,他的五官皆為上乘,就連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也是纖長且骨節分明,就是太瘦了顯得有些皮包骨。
“大人——”柳青上前一步,欲将楚恬拖開,但沈闊卻擡起手阻止了他。
接着,二人便聽到楚恬用近乎蚊蠅般的細因懇求道:“求求大人,救救我……”
沈闊不屑,心道我憑何要救你?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反問出口,楚恬就昏了過去。
這時,尤二娘帶人趕了過來,沈闊退至一旁,看着他們像擡死豬一樣抓起了楚恬的四肢。
“等等!”沈闊蓦地開口。
“大人還有個吩咐?”尤二娘笑呵呵地走過來。
“這人,本官帶走了。”沈闊道。
衆人皆是一驚,尤二娘剛準備開口,就聽沈闊用不容置疑的嗓音說道:“本官追查嫌犯至此處,按理說弄春樓内人人皆有嫌疑,理應全部帶回提刑司審問!”
“大人,奴家冤枉啊!”尤二娘慌了,“奴家可是正經的生意人。”
“是嗎?”沈闊語氣森森,“如此場面本官還是頭一次見到,不得不說,你尤二娘的手段竟比提刑司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若真是正經生意,又何需兩人折磨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其中緣由,本官須仔細盤問,你有異議?”
未能說出口的話被尤二娘生生咽回了肚子,隻因對方提刑官,尤二娘不敢造次,隻得吃了這啞巴虧,“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奴家哪兒敢有異議,隻是怕手底下的人髒,污了大人的府邸,要不等奴家将人收拾幹淨了再送過去?”
沈闊一記眼神丢過去,尤二娘頓時噤了聲,然後暗戳戳地讓人将楚恬給放下了。
沈闊瞥了一眼楚恬,命柳青脫下外裳後,扔過去蓋在了楚恬的身上。
“帶走!”沈闊一聲令下,便有衙役上前将楚恬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