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妾身命好,嫁了個腰纏萬貫的富郎,可保妾身一生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可他們又怎會知道,一切都隻是表面風光罷了。”
待沈闊和楚恬親眼見着了朱桓的遺孀,他們似乎才明白孫士誠突然變得勤政的原因。
誰能想到,朱桓的續弦竟是一個未滿二十四歲的美嬌娘。
不僅僅是孫士誠,朱桓的屍體還沒有帶回來,朱家阖府上下隻懸挂了白帳和白色的燈籠,堂中還未設有靈堂,但來此吊唁的人一卻是一波接着一波,尤以中年男子居多。
金香玉雖身着喪服,但絲綢面料和裁剪合身的白衣穿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姿襯得娉婷袅娜不說,她用桃粉色稍加修飾的面妝,使得她看起來并不顯憔悴和悲傷。
“上有嫌棄妾身出身的婆母和公爹,隻因妾身曾為生計所困在青樓賣過藝,他們便覺得夫君娶妾身入門讓整個朱家蒙羞,所以屢次趁夫君外出之時前來尋妾身的麻煩。女子嫁人不就是圖個依靠麼,可夫君他是人盡皆知的孝子,無論公婆如何苛待于妾身,他都不曾為妾身說過半句話,妾身也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下又有頑劣不堪的繼子,常常當着衆人的面給妾身難堪,妾身自嫁入朱家的這兩年裡,可謂是備受折辱。”
金香玉頭上頂着白色的孝披,她側身坐在沈闊的下方,時不時地捏着手絹輕輕擦拭着眼角。
楚恬幾次從她面前繞過,卻見手絹從始至終都未沾上半滴眼淚,也不知她眼尾的桃紅是擦出來的,還是之前抹的胭脂。
“你可知朱桓與清泉觀靜虛道長之間的交情?”沈闊問她。
金香玉還沒有倒完心底的苦水,正醞釀着更深層次的情緒時,卻聽得沈闊沒來由地發出此問,她擦淚的手蓦地一頓,“妾身聽夫君提起過一次,但妾身卻從未見過那位道長。”
“那你可知自上個月以來,朱桓頻繁地去到清泉觀,并且在那裡留宿。”沈闊又問。
金香玉搖頭道:“布行的生意忙,夫君不回來是常有的事。”
“聽說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你知道原因嗎?”
金香玉慢慢垂下頭,她不停地絞着手絹,作欲言又止之狀。
“朱夫人,知情不報的話,本官可按大慶律例治你妨礙公務之罪。”沈闊提醒她道。
金香玉黛眉緊蹙,猶豫半晌後才下定了勇敢道出實情的決心,“還不是因為他那兩個兄弟一直在公婆面前嚷嚷着要分家産,夫君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愚孝,隻是要公婆說的話哪怕一分理都不占他還是會聽從,這次也是一樣,他都決定分出去一半的家産了,可大伯哥和小叔竟得寸進尺地想要瓜分布行,為此事他們争吵了數月,甚至一度動起了手。”
“他們打過朱桓?”
金香玉歎息了一聲,翹起食指指着額頭道:“給夫君的太陽穴戳了個窟窿,血流如注,好在及時請了大夫過來,否則那一次夫君就得命喪于他們手中。即便如此,夫君依然沒有妥協,畢竟這布行是他一手操持起來的,妾身那兩個伯叔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若真将布行分給了他們,隻怕不出一年就得關門,夫君自然不願将自己半生心血拱手送人,所以才一直與公婆僵持着。”
沈闊被金香玉嗡嗡地低啜聲擾得太陽穴一陣一陣地抽疼,便趁喝茶的檔口朝楚恬遞了個眼色。
楚恬會意地點了下頭,代替沈闊繼續問起了話。
“朱夫人,前日朱掌櫃去松山一事,有哪些人知曉?”
“妾身不知,并且夫君也未将他打算去松山一事告知妾身。”金香玉的眼眶裡總算騰起了一絲薄霧,她淚眼婆娑地望着楚恬。
“那前日你又去了何處?”楚恬追問。
“大人此話何意?”金香玉先後看向楚恬和沈闊,似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二人将她當作了疑犯在審問,“我家夫君不是意外墜亡的嗎?孫府尹上午來時,妾身親耳聽到他說案子已經了結,明日便可将夫君的遺體領回來安葬了。”
“難道,難道我夫君的死不是,不是意外?”金香玉驚得捂住了嘴。
“現下不便透露具體情況,朱夫人隻需如實回答問題即可。”沈闊适時開口。
沈闊雖未明言,但她又不傻,這個回答擺明了就是默認,突然間,她的淚珠就跟決堤似的不斷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金香玉啜泣了許久才平複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回道:“早在前幾日,妾身便與夫君說好打算于重陽節那天去慈安寺祈福,我一直邀他同去來着,他卻非是不肯,說布行新進了一批上等雲錦,他不放心,必得親自去盯着。”
說着說着,金香玉又哭泣起來,她不住地自責道:“要是妾身執意拖着夫君同去就好了,或許他就不會遭人毒手了。”
“夫人節哀。”金香玉哭得梨花帶雨,楚恬不免也為她的悲傷情緒所感染。
金香玉拭着眼角的淚痕,突然問了兩人一句,“我夫君的死會不會與大伯和三叔有關?”
接着她透露了一個關鍵線索,“前日他們兩個也不在家中,約摸着酉時過兩刻的時候,妾身在院中與剛從外面回來的兩人撞了個正着,當時還問他們去了何處遊玩來着,可他們二人含糊了一陣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酉時過兩刻,抛卻回來路上耽擱的時間,恰巧與朱桓墜亡的時間相符。
楚恬和沈闊相視一眼,朝彼此微微颔首确認了這個線索。
“那朱文聰呢?”楚恬接着問道,“他前日又去了何處?”
“大寶他——”
“前日我也去了慈安寺。”突然闖進來的朱文聰打斷了金香玉的話,并且不問自辯道,“父親身體不好,我前去為他祈福,盼他病症早消,長命百歲。”
楚恬和沈闊在看到朱文聰後皆是一愣,隻因兩人都覺得他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