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運動的方向變了,陽光從諾姆維爾身後照下,她的面容朦胧在隐約的昏暗裡,而一雙銀色的眼眸卻閃閃發亮。
她動了,接着空氣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諾姆維爾打了個響指,哈哈大笑起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啊。”諾姆維爾一下站起身,雙手用力拍了拍柏澈的肩膀,“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柏澈的耳朵“唰”地紅了,諾姆維爾的手分明拍在肩膀上,拍擊的震動卻直達心髒。
“你當然可以幫得上忙!”諾姆維爾笑着抓住柏澈的角,呼噜了一把他的頭發。柏澈的頭發看起來柔順,摸着卻有些硬,絨呼呼地頂在手心,帶來溫熱的觸感。
身體距離驟然拉近,柏澈的臉毫無防備地對上諾姆維爾的胸口。
諾姆維爾的衣服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式,嚴絲合縫的銀白色衣領緊密包裹到下颌,柔軟而有細密光澤的布料中,隐約凸顯出精巧的鎖骨線條。
明明剛才還将重傷的他抱在懷裡,衣服上卻絲毫沒有沾上血氣和污漬,隻有冷冽的清香。
柏澈的心髒在胸腔裡砰砰直跳,克制地收回視線,閉上眼,任由諾姆維爾揉弄他的頭發。
他發現,這似乎是諾姆維爾表達友好的獨特方式。他第一次被摸頭是在稻櫻國的碼頭,第二次就是現在。
上一個被諾姆維爾摸頭的,是她長着金紅色頭發的眷族夢以。除此之外,他沒見過她再去摸其他人的頭發。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裡揚起一絲微妙的優越感,他認為摸頭是諾姆維爾劃分身邊人和外人的細微差距,現在他顯然被劃分在了身邊人的領域。
“不過,在我給你分配任務之前,你需要先了解惡魔。”
諾姆維爾略微低沉的笑音從頭頂傳來,魔角被握住的酥麻感消失了,柏澈睜開眼睛,諾姆維爾已經松開他,坐回石頭上。
“在深淵裡,惡魔是先天力量最強的種族。強大的惡魔可以占有領地和資源,所以在深淵裡有大大小小許多惡魔領主存在。你沒必要記住那些領主的名字,他們大部分還不如現在的你強,畢竟你是我的眷族。”
諾姆維爾話鋒一轉,“然後我們來說說你必須記住的東西,惡魔的能量來源——魔素。”
“魔素對我們來說是維持生命、提升力量的必須物質,是一切力量的基礎。你能成功轉化的魔素越多,能發揮的力量就越強大。随着體内魔素儲量的增加,你還有機會覺醒不同的固有能力。”
“固有能力?”柏澈捕捉到這個詞,“就像現在能力者一樣嗎?”
“唔,你也可以這樣理解,但人類的體質終究有限,再怎麼開發大腦也隻能覺醒一個能力,而惡魔的固有能力可以随着歲月和魔素儲量的積累不斷增加。”諾姆維爾耐心地解釋道。
“你人類時期的能力還在,另外我共享給你了超速再生,所以你現在應該是有兩個固有能力。”
諾姆維爾将用手托着下巴,微微揚起唇角:“觀想一下你體内的狀态,你可以感覺到的。”
柏澈定了定神,仔細感應着體内細微的感受。
自從他被轉化為惡魔後,他就發現自己的大腦更加清晰,身體也變得輕盈有力,體内湧動着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能量。
此刻,兩股與身體内其他能量不同的光團正靜靜漂浮在意識中,一團呈藍色,給他熟悉的感覺,那是他原本的能力【心靈掌控】,另一團呈現白色,似乎蘊含着治愈的力量,他很快明白那就是諾姆維爾共享給他的能力【超速再生】。
她的能力,現在也在他體内了。
欣喜像氣泡水裡的碳酸泡泡一樣細細密密地炸開,柏澈心裡湧起甜絲絲的欣喜。
他再次觀想體内,被諾姆維爾稱為魔素的能量像濃稠霧氣般盤桓在他體内,似乎是充盈的,但并不堅實,隐隐缺少了些什麼。
見柏澈有些困惑地微皺着眉,諾姆維爾明白他已經感應到了體内的變化,适時解釋道:“你是不是感覺好像身體裡缺了些什麼?”
“是的。”沒想到諾姆維爾準确說出了他的感受,柏澈驚訝地點了點頭。
難道她早就知道會這樣?
“這很正常,因為我給你的魔素隻夠你目前正常儲量的一半。要達到巅峰狀态,還需要吸收更多魔素。我待會帶你回深淵,到時候你再感受一下吸收魔素的感覺。”
諾姆維爾拉伸着手臂,“啪”地合掌,清脆的掌音瞬間拉回了柏澈的注意力。
“總而言之,吸收魔素,就能提升力量;如果不走運被殺了,那你吸收的所有魔素會被一口氣釋放。這是惡魔們缺乏魔素時,能在短時間内最迅速獲得補充的捷徑。因此,惡魔之間的相殺是常态,你要習慣。”
相殺?
柏澈濃睫閃爍,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沉默不語。
當初諾姆維爾與他簽訂靈魂契約時曾說,轉化為惡魔後他可以獲得永生,但此刻卻又明确地告訴他,他在未來的生命中有被其他惡魔殺死的風險——這裡明顯存在一個邏輯漏洞。
既然惡魔是永生的,那為什麼還會被殺死?
在他的理解中,永生與死亡是相對概念,永生意味着不會死亡,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終止。
諾姆維爾先向他保證過永恒的生命,随後又提到惡魔之間的相殺是常态,并且自己現身說法殺死了同為惡魔的卡利烏姆。如此前後矛盾,并不像她會做的事。
那什麼是她會做的?
柏澈不由擡眸,定定地看着諾姆維爾。
自從他在設施裡第一次見到諾姆維爾那天起,他就對諾姆維爾抱有天然且無條件的信任,他明白自己多少有些雛鳥情節,并且這種執念在她将他轉化後變得更加濃烈。盡管他知道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她,甚至連她的真實身份都隻是最近才知道,但他依舊相信并确定她不會說出虛假的承諾。
河灘邊潮冷的濕氣伴着風悄然吹起諾姆維爾的發絲,銀發粼粼泛着光澤,美得如夢似幻,她正彎着眼睛看他,微笑中帶着幾分不可言說的柔和神色,氤氲着晨霧般的銀瞳裡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與她之間,始終隔着什麼。
她坦率直接,且不屑于使用謊言,但這不代表她會毫無保留地敞開心扉。
就像曾在她掌心躍動的黑焰。
柏澈始終記得那如同冰冷永夜的漆黑火焰。火焰本應熱烈,但她的黑焰卻沒有一絲溫度,隻在芯子裡藏着巨大的能量,能在彈指之間将所有障礙吞噬殆盡。
所以很有可能的真相是,盡管諾姆維爾在締結契約時句句屬實,但仍有些内容她沒有明說。
被隐去的話語如今在柏澈思維推演中一點點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