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堯在自家茶樓的床上驚醒時,燭台上最後一滴紅蠟正巧墜入銅盤。
三更梆子剛響過兩聲,窗外秋雨細如銀針,卻遮不住瓦檐上那串錯亂的腳步。
她将錦被下的手緩緩移向枕匣暗格,冰涼的烏木箭杆貼着掌心,能摸到箭镞處自己刻的月牙紋。
‘喀啦’一聲,支撐窗的銅扣應聲斷裂,黑影裹着雨氣撲進來,帶翻了案頭青瓷香爐。
林堯翻身滾下床榻的瞬間,左手已扣住藏在床柱裡的竹弓。
紗帳被疾風掀起的刹那,淬毒箭尖正抵住來人的咽喉。
“再近半寸,你該知道下場。”
她赤足踩在兔毛地毯上笑望着闖入者,松垮的素紗中衣被穿堂風吹得貼在身上,發間茉莉香氣卻混着鐵鏽般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想遮都遮不住。
“我想看看你的傷。”
闖入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絲毫不懼她那直指的箭尖。
他帶了一面具,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巡視着她的每一寸,握弓的手指,肩頸,肚腹……一寸一寸的,似是要将她看個清楚透徹。最後目光停在她那未愈的傷口間一凝,眼裡閃過了一絲懊惱和狠厲。
林堯凝視着面具下的那雙眼,後長歎一聲,斂了勢,收了箭,重新點燃一根蠟,說道:“你不該來這。”
言畢,林堯再未理會來人,轉身行至床榻邊,扯過外衣,正欲穿上。
下一秒,林堯一愣,穿外衣的手一抖,因為她感覺到有人撫上了她肩頭的傷口處,林堯指尖一顫,外衣從手中滑落,如輕紗薄霧,又重新掉回了床榻間。
幾息刹那,林堯回神,正想轉身閃避,那人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林堯渾身僵住。
“阿嗔……”林堯的傷口被雨氣浸得發疼,她剛開口喊了一聲,便再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忽覺到了溫熱。
是林嗔的掌心隔着素絹中衣覆上了她那道最深的镖紮口。
碎瓷似的月光正透過萬字紋窗棂,将林嗔袖口金線繡的雲雷紋映得忽明忽暗。
林堯借着餘光看到他扣着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在發抖,而他的另一隻手則在固執地沿着她的傷口遊走,指腹擦過結痂邊緣時,林堯聽見了自己喉間溢出的嗚咽。
林堯的手腕轉動了一下,正想掙開他的禁锢。
“别動。”林堯聽見林嗔的聲音裡壓着喘息,指尖卻比檐下雨滴更涼。
他忽然将她扳過來,燭火荏苒間林堯看見了他眼底猩紅的血絲:“那兩個人,可死透了?”
林堯未言語,輕點了點頭。
茶案上擱着的《茶經》被夜風吹得嘩啦作響,林嗔滾燙的吐息拂過了林堯耳後的一道劃痕,林堯聽到他言:“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下一瞬,林嗔就雙手反繞,被人反制在了地上。
林嗔失笑,暗自思忖道:嗯,不愧是林堯,他的……姐姐。
‘咚咚’兩聲敲門聲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何事?”林堯一把松開林嗔,目光暗帶警告的望了他一眼,随後望向門口問道。
“林娘子,剛剛傳來消息,陳都尉……失蹤了。”阿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什麼?!”林堯一把拉開了房門,房外的阿七一驚,忙将剛收到的信條遞與林堯。
林堯攢緊信條,一目十行,眉頭緊蹙。
有一人自她身後走來,将那散落在床榻上的外衣複披于她的肩頭。
阿七瞠目結舌,指着那人,喃喃的嚷了好幾聲的“你,你……”,後看清那人豎在嘴邊的手指,也知茲事體大,不便聲張,遂慢慢啞火,再不敢出聲。
粗粗掃過一遍後,林堯捏着那信條踏入房内,取出一堪輿圖,細細描摹,後用手指着一處點了點,道:“這,應是這了,陳述最後一次傳回信的地方—落霞鎮。”
阿七匆忙上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