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涯倏而有些心顫,不欲深談,暫且擱下不提,拿正事揭過道:“殿下可細看過我随帖送去的信?”
今日到底是為九皇子之事而來,弈王聽了,即刻轉變嚴肅之色,道:“自然是細看過。你在上頭寫道,那些殺手摸不着頭腦之時,原本藏身完好的九皇子突然現身,甚是蹊跷,猜測是他的心腹佩了金牌以假代真,以助他脫身。”
“不,他從不與任何人為伍,誰也不相信,而且他也不具備拉攏勢力、駕馭下人的能力,他連官話都說不明白,善惡分辨不清,無心權力之争,不是個明主。所以,不可能會有心腹之類的貼身侍奉,還心甘情願地為他拿着金牌吸引火力、助他金蟬脫殼。這一點,我敢肯定。”弈王條分縷析地道,“我傾向于你的另一個猜測——船上有他想要主動保護的人,他才會在那個時候突然冒出來,不惜以自己充當活靶子。他想保護誰?以你的精密,船客名單,你應當已然謄抄下來了吧?”
“不光如此,我還看到了九皇子離去的身影,他孤身一人,沒有帶着誰。連九皇子這般絕世輕功,也不能無聲無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他舍命衛護之人,亦不可能就這麼悄然趁亂跑路了。”許問涯颔首,從袖中抽出一張黃紙,在案幾之上平鋪開來,徐徐地道,“而船上的死傷與幸存,都一一對得上号,沒有被抛入水中的,亦沒有失蹤的,那便是說,他放在心上、不惜現身吸走兵戈之人,就在這張名錄之中。”
此名錄乃是許問涯拿到船客名單之後的自行優化,各人的姓名、樣貌、籍貫、生平等俱都被他調查完整,一一陳列紙上,堪稱詳盡無比、一覽無餘。
弈王細細看去,漸次眼眸微眯,作沉思之狀,半晌,呢喃道:“你說……他在乎的到底是誰呢?死了,還是幸存?”
“殿下是想以此人為掣肘,将九皇子收歸己用?”
許問涯一點就透,弈王同他交談起來極為省力,開懷笑道:“朝中局勢還沒那麼緊迫,不急于這一時。橫豎循着名錄按圖索骥,誰也跑不了。”他将名錄納入袖中,體諒道,“此事便不勞煩你了,你冗務在身,肯将暗殺一事上達天聽,便已助我甚多。”
許問涯點點頭,但他并沒有離開的意思,仍舊端坐飲茶。
弈王有些奇怪。
二人每有會見,事情一經談妥,不是弈王為趕回家哄王妃而匆匆拜别,便是許問涯公務纏身喝口茶便要走,總之兩下裡都忙,閑話少說、閑情少叙。
弈王乍然見他如此,隻下意識地當客船暗殺一事仍有疑點,便複又鄭重地坐了回去,煞有介事地詢問道:“可是我還有疏忽的地方?”
許問涯卻是搖搖頭,不緊不慢喝完茶,這才沖弈王道明另外一個來意:“萬貴妃今歲适逢整壽,皇上打算為她大辦生辰,連番邦的朝貢國俱都會派使臣進京賀壽,咱們大蔚自己的各州各府更是重視至極,我這一路來見諸位官老爺盡皆絞盡腦汁,隻為将來本州獻上的賀禮能夠脫穎而出,搏貴妃娘娘與皇上一笑。想必……雖然互為仇雠,殿下瞧在皇上的注重之上,為全體面,這回也很是舍了一番大價錢吧?”
談及此,弈王深深歎了口氣,“可不是嗎,萬貴妃隻好奢靡精美之物,不光貴,還得大費周章才能使她不覺敷衍,不然又得趁機發難,吹枕頭風。沒辦法,我隻能特意派有下海之齡二十年以上的采珠人,去南海之中采挖珍稀海珠,又尋巧匠做了琉璃钿和夜明珠給她,費時費力還費錢,這是剜我的肉啊。”
許問涯莫名聽得讪讪,腰間的玉球忽地摸得棘手起來。弈王給仇敵進獻壽禮,都如此大費周章,對比之下,他這定情信物雖然也是延請聞名遐迩的能工巧匠所造,但都是由祖母操辦,他自己放權不管……打得也太不上心了。
雖然宋三姑娘表現得很是滿意,但上不上心、心不心虛隻有自己明白,還是得尋機彌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