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救孩子……”晉洛霄壓抑着哭聲,将臉埋在曲婉的手中痛哭,他隻覺天地崩塌,再無來日。
徐遠道讓下人将晉洛霄拉開,他要輔助林太醫剖腹取子。
兩刻鐘後,屋内傳來嬰兒的哭聲,十分虛弱,讓人揪心,跌坐在廊下的晉洛霄呆滞地擡起頭,望着滿臉哀意的徐遠道。
“殿下,微臣無能,孩子顱腦有損,恐怕活不過今夜……還有皇子妃,就這半個時辰了,微臣自去向陛下告罪。”
晉洛霄使勁地搖頭,想将腦中啃食他的痛苦甩出去,他踉跄着跑入房間,血腥氣更重了,屋内隻有奄奄一息的曲婉,和她身側襁褓中哭得細若遊絲的嬰孩,是他和曲婉的骨肉。
“婉兒……”晉洛霄嗓音嘶啞,帶着濃重的悲傷。
曲婉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地摸了一下孩子的臉,她難得對晉洛霄露出笑,“殿下,請您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晉洛霄笑得比哭還難看,“婉兒,我們一起照顧他……他是男孩兒,等他長大,我和他一起保護你。”
“殿下,我的身子我知道,我不怪您了……過往如煙,愛也好利用也罷,婉兒都不怨了,我們欠羅由表哥的,便用我這條命去贖罪吧,隻要您和孩子,都好好的。”
晉洛霄使勁搖頭,洶湧而出的淚水砸在曲婉手上,“婉兒,我愛你,在利用你之前我就愛你,是我利益熏心,是我辜負了你,但是,我不能沒有你。”
曲婉擡起手指,想最後摸摸她真心愛過的人,可,她觸摸不到。
晉洛霄緊緊握住她跌落的手,那雙手因用力而指節泛白。随後,他将這雙交疊的手小心翼翼地舉至微微顫抖的唇前,距離不過寸許,晶瑩的淚珠重重砸落了下來。
屋内,隻剩下晉洛霄壓抑的啜泣聲,和那雙被淚水浸濕的、交握着的手。
曲婉身體破損,動彈不得,晉洛霄隻能陪在她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而哭累的孩子早已陷入昏睡,曲婉意識不清,壓根沒發現孩子的異樣。
床榻邊放了數個銅爐,可曲婉的身子還是變得越來越涼,意識瀕散之際,她留下最後一句話:“殿下……您要……好好的……”
此後,曲婉氣息斷絕,晉洛霄永失所愛。
林太醫進來将皺巴巴的孩子抱走,“殿下,您節哀,這孩子,徐醫正想再看看。”
晉洛霄目光呆滞,一動不動,全然沒有這個剛失去母親、又氣息微弱的孩子。
林太醫無奈地搖頭,将孩子抱去了側室。
徐遠道得了晉皇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再救孩子一回,他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但他深知,他一分把握也無。
天明時分,盛京城風止雪霁,那個頭次見到晨曦的孩子,也在迷迷糊糊中随着他的母親去了另一方天地。
原本,他會是晉皇的長孫,是這個王朝最得寵愛的孩子,哪怕他的生父聲名有污。晉皇給即将臨世的長孫或是長孫女取好了名字,隻待聖旨下達。
可如今,他無名地死在了這個冬日,帶着他生父深深的痛恨。
晉洛霄瘋癫入魔,不許任何人靠近曲婉,白桑想讓他見孩子最後一面,卻被暴力地拒之門外,“随便葬了吧。”
他本來可以與婉兒恩愛一生,可卻因心中貪念,再無回頭路。
世人皆說,愛而不得,人生至痛,可他是愛人已亡,生死相隔,上天入地,皆求無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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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宜州地界的謝長歡一行人,仍在趕路。
“長歡,天越發冷了,你把手爐拿着。”
“阿瑾!你看我像熱的樣子嗎?”穿着狐皮大氅的謝長歡,閉着眼睛不想多說。
祁懷瑾把身側姑娘剛立起的頭又按到肩上,“靠着我,舒服。”
謝長歡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沒拒絕他的好意。
南方會下雪一事,不是空穴來風,蔔筮百奚特地傳來消息,要家主早些回浮玉山。剛入江州,大雪如約而至,江州地形平坦,暫時不影響車馬行進,祁懷瑾便決定連夜趕路,免得雪水結冰,寸步難行。
盡管如此,回程還是花了更長的時間,等到臨安城時,已是車馬難行,他們不得已在臨安住了三日,直到天氣漸好,才繼續往浮玉山趕。
等回到祁家主宅時,已是臘月初二。
槿桉閣中,堆了滿滿的信件等着祁懷瑾查閱,他尚未來得及拆信,言風傳來了一個重大消息。
“主子,隐溟來信,被貶為庶民的大皇子晉洛霄,在其皇子妃下葬之日,自刎于大皇子府,晉皇下令,将其二人和他們早夭的孩子合葬。晉洛霄雖已是庶民,但晉皇秘密下旨,将他們葬入皇陵。”
“晉洛霄……死了?”
“是,晉皇白發人送黑發人,急血攻心,卧于病榻,将朝事盡交于太子之手,德妃也自此閉門不出。”
“晉洛霄罪孽纏身,死有餘辜,倒沒想到,他對他的皇子妃竟這般情深義重。”
“主子,還有一事,隐溟說沈家有信送往傅宅,然後傅家大少爺去隐閣據點問,您在哪裡?”
“不必理會,也别和長歡說。”
“是。”
洵祉閣中,問錦正在搬祁懷瑾給長歡添置的首飾、衣物,以及一排手爐,“謝大小姐,主子說,您要是出門,一定記得帶上手爐。”
“問錦,你有沒有覺得屋裡好暖和?”
問錦嬉笑着賣關子,“您猜?”
謝長歡四處打量,疑惑地問:“地龍?”
“您猜對了!這是我們去慕城的時日,主子特地安排人修的,過一會兒,會更暖和的。”
“隻修了洵祉閣?”
“是呢,我們都住習慣了,不需要地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