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懷瑾讀得懂她的難過,可長歡不說,他隻能安靜地陪着。謝家的掌上明珠收不到家中書信,也回不去雲州,他不知道長歡心中裝着何種負累,但他也有感同身受的難過。
姑娘睡着了也不安穩,聽不清在嘀咕什麼,祁懷瑾一動不動地坐着,也算是和她一起守歲了,祈願長歡來年少憂愁、多歡愉。
曙光初現,祁懷瑾稍微活動了下肩膀,待四肢找回知覺,他動作緩慢地扶住長歡、起身、将人抱起,一氣呵成,繞過帷幔,将長歡放在床榻之上,被衾鋪開,帶來的全是她的氣息。
謝長歡睜開朦胧的雙眼,眼睫耷拉着,聲音極小,“阿瑾……”
祁懷瑾以為不小心吵到她了,歉疚地說:“長歡,你睡會兒,我先回槿桉閣。”
無人應答。
祁懷瑾勾起一抹寵溺的笑,将被衾掖好,悄悄地出了寝卧,在關好琴室的窗棂後,他漫步回了洵祉閣。
祁家主宅難得如此寂靜,看來昨夜他們都玩鬧得累了。
槿桉閣,書房。
祁懷瑾幾次欲提筆,想讓隐舟去探查雲州謝家謝挽瑜的過往,可又幾次歎息着放下。他答應過長歡,等她将一切告知,那他或許不該如此。
最後,黑檀書桌上的空白信紙隻沾上了幾滴墨點,那份信紙該由長歡親自寫給他。
祁懷瑾看了一夜的雪,倒不覺得累,他随意攤開了本書冊,等着長歡來尋,他們待會兒要一同去幽篁閣給兩位長老拜年。
想起這,他掏出了胸口溫熱的紅封,是長歡給的,含笑着抽出内裡薄薄的銀票,他原以為隻是随意讨個好彩頭,未曾想,銀票面值這般大……
是他膚淺了,雲州謝家大小姐,千嬌萬寵的金貴人兒,他現在就開始愁,到時候要怎樣才能娶長歡過門。謝家個個都不好惹,謝家主謝樓旸和謝家大少爺謝景珏尤甚,隻盼長歡能幫他多說說好話。
酒後,謝長歡在祁懷瑾的肩上睡得香,所以在床榻上隻淺眠了一個時辰便醒了,她在榻上呆坐了許久。于她而言,醉酒不忘事,昨夜種種她記得很清楚,和阿瑾親吻的甜蜜、思念家人的難過,還有憶及命線的痛苦。
她時常說若塵和尚信口雌黃,忽悠人的本事一流,她嘴上口口聲聲說命在我手、不由天定,可她很害怕,怕極了……
自幼時以來,哪怕身體康健,可夢中令人窒息的痛楚卻是真實存在的,盡管夢中種種在醒來後皆會煙消雲散,後來師父入府,她刻苦練劍,也是為了擺脫那些揮之不去的夢魇,漸漸地,略有成效。
再後來,甯遠老師收她為徒,神醫之言,讓她更有信心,老師說她身體無恙、無隐疾、無外傷,雖然命線之因他束手無策。
再到十五歲那年,若塵和尚再訪雲州,她也以為,謝挽瑜命不該絕,能夠守在阿爹阿娘跟前盡孝。
可從今日起,離十八歲生辰隻餘三月光景,有那麼多對她如此重要的家人在雲州等她,還有阿瑾……她越來越舍不得了。
恐怕隻有上蒼知曉,在聽聞祁伯母殉情于祁伯父墓前時,她有多麼害怕,若她不在,她不敢想,阿瑾會如何。
謝長歡閉上眼,自嘲苦笑,她遠比以為的還要喜歡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