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李森味同嚼蠟。
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沉甸甸的，墜得他喘不過氣。
思緒還卡在剛才那一幕，溫暮盈輕描淡寫一句話，卻掀起驚濤駭浪。
他原以為，溫暮盈和顧總有些交情，沒想到她直接甩了個王炸，炸得他措手不及，簡直是殺了個片甲不留。
他暗自慶幸，還好今天沒站阮靜岚那邊。
這麼一看，梁總算個屁啊，人家吐口唾沫，沒把他淹死都算客氣了。
他甚至覺得溫暮盈形象瞬間高大起來，對阮靜岚，簡直是仁慈到家了。
李森沉默不語，心底默默盤算。
而其他人，在甲方爸爸進來那一刻，也都默契地閉緊嘴巴，可彼此心裡，如同李森一般，飛速理清這錯綜複雜的局面。
隻有許路陽，明顯還沒緩過神，表情還僵在臉上。
他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終于恍然大悟，如同醍醐灌頂。
為什麼和韓雪兒是朋友，又為什麼和老闆認識……
原來如此。
可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一直好奇的神秘大佬，裴盛太子爺，商圈傳言的冷面閻王，居然是……學姐的男人！？
他如坐針氈，指腹無意識摩挲着褲縫線，視線亦随着衆人偷偷瞟向那處。
女人細嚼慢咽，姿态優雅，卻透着股渾然不覺周遭的漠然。
而她身側的男人，全然沒把在場其他人當活得，目光始終凝在她身上，偶爾擡筷，夾菜到她碗裡。
溫暮盈看着堆得冒尖的飯碗，啧一聲，忍不住抱怨，“你能不能别夾了，我又不是豬。”
話音剛落，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話……就這麼直白對着這位爺說？
裴亦琛眼皮都沒擡，懶洋洋回她，“暮暮吃太少了，晚上會餓。”
“……”
溫暮盈斜睨他一眼，又掃過周圍驟然僵硬的人群，神情一頓，随即反應過來。
她嘴角微抽，歎口氣，放緩聲音，“那個……大家不用這麼拘束，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
您嘴上這麼說，我們哪敢真不拘束啊！
李森喉結滾了滾，僵硬開口，“這……之前不知您和裴總……理應更加優待。”
膝蓋彎得飛快，幾乎要跪下去。
溫暮盈早料到他會這樣，禮貌微笑，“您言重了，工作上一切照舊。我就是個普通員工，不會因私廢公。”
李森聞言，身形一僵，下意識瞥向旁邊那位。
溫暮盈捕捉到他這下意識的舉動，一時也拿不準公開關系是好是壞。
怕太随便折了裴亦琛的面子，桌子下，她飛快踢了他一腳，眼神示意他說話。
裴亦琛捕捉到她的小動作，眼睫低垂，唇角輕勾，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不必拘謹，暮暮是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挖來的人才，這方面工作，裴盛無人能及。她此前明确表示不願我幹涉工作，也無意公開我的身份，是我自作主張唐突了。”他頓了頓，像是漫不經心地補充，“大家随意，今天這頓我請。”
這番話，明明白白地聲明，溫暮盈并非靠關系上位，而是他費盡心思求來的得力幹将。
況且，不是什麼小透明上趕着攀附大佬，而是他裴亦琛主動倒貼。
衆人聞言，靜了一瞬。
大佬都開口了，還主動買單，誰還敢多想？
可心底除了畏懼，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這位爺，京市翻雲覆雨的人物，傳聞狠戾決絕，不近人情，如今看來，倒像是假的？
哪兒是什麼冷漠寡言，分明滔滔不絕，句句維護。
還不好女色、性取向成迷？
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似的。
那一口一個“暮暮”叫得，膩得慌……
溫暮盈沒料到他會這樣直白，甚至把今天的事攬到自己身上。
她微怔，目光落在他側臉上。
下一秒，男人偏過頭，視線撞上，眉梢輕挑，吊兒郎當“嗯”了聲，“暮暮看我看呆了？”
“……”
衆人：“……”
看來，纨绔不羁的傳聞，倒不假。
溫暮盈原本升起的那點感動，被他這句不正經的話瞬間沖散。
她眼風掃過去，語氣冷淡，“閉嘴。”
衆人：“……”
這位溫小姐，可真是……厲害。
裴亦琛的出現，讓這場飯局匆匆收尾。
他早先吩咐過李晉，賬記在裴盛頭上。
時候不早，衆人也紛紛散去。
三三兩兩走出酒店，李晉極有眼色地将車停在湘錦居大廳前，恭敬地拉開車門。
裴亦琛和李森簡短颔首後，率先上了車。
溫暮盈卻并未立刻跟上，而是轉頭又和李森叮囑幾句，關于她和裴亦琛的關系，希望到此為止，不要外傳。
李森心領神會，痛快點頭應下。
這時，席間一直沉默的許路陽走到溫暮盈面前，帶着幾分腼腆，“學姐厲害，連這位……都被你征服了。”
溫暮盈輕啧一聲，“别亂想有的沒的，正常交往。”
許路陽忙不疊點頭，“明白，我還不了解學姐嗎？”他頓了頓，嘴角一咧，壓低聲音，玩笑似的問，“那這位……算我……姐夫？”
“……”
溫暮盈眼角一跳，想起辦公室那場荒唐。
她抿了抿唇，“說不定呢，看他樂不樂意應你這聲兒。”
話音剛落，賓利後車窗緩緩降下，男人那張俊臉毫無遮擋地露出來。
他微微側頭，神色疏離，淡淡瞥了許路陽一眼，視線随即落在溫暮盈臉上，“不走？”
裴亦琛一個眼神，許路陽便覺得徹骨的寒意自腳底竄上來，後背激起一層薄汗。
無形的壓迫感讓他不自覺地點頭哈腰，姿态卑微，“沒事了沒事了，二位早些回去。”許是緊張過度，腦子一抽，竟脫口而出，“姐、姐夫再見！”
“……”
尾音才落，溫暮盈表情便是一僵，飛快掃了許路陽一眼，擡手扶額。
而許路陽也瞬間意識到自己口出狂言，頓時噤若寒蟬。
倒是裴亦琛，眉梢一挑，玩味地“嗯？”了一聲。
溫暮盈見狀，隻得替他解圍，“小弟弟崇拜你，随口喊的，别在意。”
裴亦琛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緩緩移到許路陽身上，拖腔帶調地“嗯……”一聲，而後勾唇，輕飄飄地落下句，“私下，叫姐夫也行。”
“……”
溫暮盈斜睨他。
這人，果然沒個正經。
許路陽一聽，神情先是一滞，随即換上一副死忠粉的激動表情，語速飛快，“好的好的，姐夫人好，您和姐簡直天生一對，絕配！”
溫暮盈被這話噎得一哽。
得，連學姐兩字都懶得喊了……
裴亦琛似是被“天生一對，絕配”幾個字取悅，唇角笑意更深。
“嗯。”
算是間接認可了他這句精準的評價。
溫暮盈覺得沒必要再待下去，簡單和許路陽他們道别，便側身彎腰，坐進後排。
車門“砰”地一聲關嚴，尊貴的黑色賓利，在衆人各異的目光裡，緩緩駛離。
尾燈消失在夜色裡，幾人還維持着目送的姿勢。
經紀人從旁側踱過來，望着遠去的方向，壓低聲音，“真是厲害……居然能搭上這位大佬。”
身旁兩人倏地收回目光，側眸看他。
李森見這人一副瞎了眼的樣兒，低聲警告，“胡扯什麼！”他朝賓利消失的方向飛快一擡下巴，“今天沒瞧見？那位什麼态度？分明是那位上趕着讨好人家，你瞧人家給了幾個好臉色？說不定那是未來裴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