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空氣不僅悶濕，而且不是很好聞。

拍掉了褲子上的灰塵，蘇靜皺着眉頭，為自己洗完澡後衣服髒了而懊惱，借着光線審視着坐在地上的傀儡。

瑩光二号偏黃的燈光下，黑發麗人委頓地靠牆而坐，唇邊含笑，長腿屈起，手散漫地垂在膝蓋上。

說是麗人，這個傀儡卻不似世人一般腦海内會浮現的那般小巧精緻。

恰恰相反，她的骨架粗大，肩膀寬闊，站起來恐怕比玉君子還要高，比起蘇靜，那更是宛如巨人了，可這絲毫不影響她是個極美的人。

隻見她眉濃眼深，五官深邃，黑底赤紋衣裳把傀儡的蒼白臉色襯托得異常豔麗，臉上的倦意卻散漫如雲。

她也望着蘇靜，光線落在她漂亮的赤色眼瞳中，一刹那明亮如星。

“嗨，我是蝶葉舞。”

她輕聲說道，眼眸如水，笑得缱绻，纏綿又悱恻。

“主人，你願意要我嗎？”

光線幽幽，她獨特的氣質讓整個空間都變得緩慢，蘇靜一時怔住了，沒能說話。

“主人。”

清潤的嗓音帶着刀子般的鋒利，冷冷地打破了蝶葉舞制造的氣氛。

“它曾是别人的傀儡，後來成為了紅蓮的第一個傀儡。”玉君子朝她微偏過頭來，笑容溫和，語氣平靜，“現在，它在渴求着第三個主人。主人，你——要将信任交在它身上嗎？”

他的薄唇開合，溫柔地咬着信任二字，似是在咬着她的血肉。

蘇靜迎着他的視線，微笑中暗含挑釁：“玉君子，以你對我的了解，你來告訴我，我會如何？”

玉君子頓了頓，柔和地笑了，不再阻擋。

她能感受到空氣松緩了些，遂重新将目光投放到蝶葉舞身上，發現她此時笑得别有意味，卻難以捉摸。

“看來，你會是個很好的傀儡師呢。”她悠悠調侃道，低啞的聲音如同一把樂器，悅耳極了。

“或許你的主人交代得不夠清楚，我今天是第一次擁有傀儡師的能力。”蘇靜語含譏諷地回應道。

她沒有忘記，眼前虛弱不堪的高大美人正是綁架犯的共犯——沒有她的幫忙，食物無法被安排在廚房裡。

“啊，我可愛的主人，這并不重要，傀儡師最重要的素質你早已無師自通。”

不知她是沒聽懂，還是故作不懂，蝶葉舞蒼白的臉上帶着盈盈的笑，定定望着她，伸出大大的掌心，十指緩緩地張開，又蓦地握緊，如同食人花張開了誘捕的網，然後猛的捉住了上當的獵物。

她愉悅地說道：“你天生知道，如何讓一個傀儡在你的手心裡跳舞。對于一個傀儡師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呢？”

同樣都是嗓音偏低而沙啞的女子，她們說話卻毫不相似。

蘇靜如清涼的山澗，直接不加裝飾，蝶葉舞的咬字卻有奇特的韻律，似是巫術，如同舞蹈，帶來一種獨有的魅力。

蘇靜嘴角微彎，眼神裡沒有絲毫笑意。

——難纏。

這是初步交鋒後的第一個印象。

與玉君子如溺水般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激烈不同，蝶葉舞似她的名字，輕盈地在話語間飛舞騰挪，若即若離，近在咫尺，捉摸不透。

她閉了閉眼睛，決定換個切口。

“蝶葉舞，你想要個主人？”

她清涼的聲音低低響起，讓人覺得舒适。

“是啊。”蝶葉舞笑歎着，擡手舉在眼前，紅袖輕搖，素手白得幾乎透明，“你擁有這樣龐大的靈魂之力，一定看得出來，我已幾近凋零，如果不是你身邊的惡犬在盯着，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如她所說，眼前這個談笑自若、玩笑無忌的傀儡，她的靈魂之力其實微弱如螢火。

蘇靜重新審視着她，這才發覺那繡着大朵大朵赤色花紋的華美衣裳上紋路已然模糊，沾染塵埃，當目光定在蝶葉舞的指尖時，她臉色變了——她的手指不是幾乎透明，而是真的透明！

墨衣，赤花，幽光，透明的肌膚，病弱的美人。

這簡直是在體驗鬼故事。

她身體上竄出一串雞皮疙瘩，強忍着沒有退後。

看着她表面鎮定的模樣，蝶葉舞的笑裡多了一絲愉悅，蘇靜皺皺眉頭，不服輸的勁頭湧了上來，頓時壓過了那點子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