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管家沒擰過寒荒廬廬主的決定,冷木追上來自然沒法再扭轉其意志,在趁着廬主不注意的時候,他陰狠無比地瞪了管家一眼,那管家被瞧得心底發寒,深深地低下了頭。
但他畢竟手裡還握有别的底牌,因有依仗,他心裡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害怕。
于是幾人重新在書房裡聚集,享受着爐火的溫暖和紅茶的香氣,可惜,無論是從寒嶺城堡來的客人還是此間的主人,都絲毫沒有要碰紅茶的意思。
出于各自不同的考量,他們對外面的飲食都充滿了疑慮。
此時冷木早已經想明白自己剛剛幹了什麼蠢事,甫一坐定,就着急地搓着手解釋:“廬主大人,我方才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實在是見到您太激動了……”
大約他也覺得這個解釋太荒謬了,嗫喏了會兒,見城主沒有反應,咬咬牙,也不多說廢話,對着自己的臉就扇了起來,啪、啪的聲音響亮地在書房中響起,邊扇邊罵道:“都是我不好,我這個蠢貨,我這個笨蛋,沒有眼力見的廢物……”
如此高難度的動作,他竟然也做得既熟練又精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他的興趣,坐在沙發上冷眼看着這一出的蘇靜暗自佩服。
這樣頗具江湖習氣的野蠻動作并不是翡翠城人的習慣,或許是狂歡之城那幫海盜們喜歡幹的事情?
想到了她在翡翠城裡的好友,她不由微微笑了一下,決定下次問問他。
這個面具下的笑容似乎給了眼前的壯漢一個她很喜歡這個戲碼的信号,于是大為欣喜之下,扇得更加用心了。
“原諒我!廬主大人,請您原諒我這一次的過錯……”
他邊說邊動情地哭了起來,本就醜陋的臉糊上了眼淚鼻涕,醜得讓人不敢直視也就罷了,那嚎哭還很難聽,幹啞嘶鳴,像是受傷的烏鴉。
蘇靜隻是看着他的表演,沒有說話,書房裡被他扇臉的聲音和他斷續的哀嚎充斥,其他全無聲音,反倒給人以奇妙的靜谧之感。
戴上面具的時候,總如旁觀者一般,有着置身其外的感覺。
她隻是一個鑽入别人身份中的演員,所以她既無心理負擔,也無真實感,面對着這樣一出放在平時定會讓她不知所措的鬧劇,她依舊心如止水。
她覺得在此刻,她被看不見的寒荒廬廬主附身,他的幽魂飄浮不散,控制住了她。
默數了一會兒,在冷木的聲音漸趨沙啞,而腫脹的嘴邊流淌出鮮血的時候,蘇靜終于開口了。
“好了,冷大人,鬧劇到此為止,住手吧。”
銀面廬主漫不經心的話語,透着冷酷的底色。
“您願意原諒我了?”冷木停下了微微顫抖的手,喘着氣低垂着頭問道,語氣如此的謙卑,眼中卻閃爍着猙獰的恨意。
“我隻能原諒你了,畢竟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懲罰你,而是為了辦事情,我還指望着你能夠協助我呢,萬一把你逼急了,不幫我可怎麼辦?”銀面廬主笑笑,分不清是諷刺還是調侃。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哦不,我的意思是,我受罰是自願的、應當的,絕不會記恨,您要做什麼事情,盡管吩咐!”
冷木心裡罵了句娘,總算放下了手,臉上堆着假假的笑,隻是這笑一下子牽動了腫脹的臉頰,讓他嘴角疼地抽搐了一下,他嘶地倒吸了一口氣,忍痛說道,“還沒有問過您,您這次突然過來,是為了什麼事?若是早知道,我們也能準備得更充分些,不用讓您等着了。”
“聽說我不在的兩年裡,我的财務領事換了兩個人,現在的領事是我從未見過的,怎麼能不在意呢?所以呢,我決定親自來看看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代替了我的人。”
銀面廬主悠然說道,低沉的嗓音含着悅耳的笑意。
“冷大人,在我不在的時間裡,寒荒廬遇到了很多的困難,在這種困境裡多虧有你這樣的人支撐着城邦,我想,我需要向你表示我的感謝。”
“能夠為廬主大人和寒荒廬效勞,是我的榮幸。”冷木口裡說着套話,心裡琢磨着她的話,不由想笑。
真虧他在沒見到他本人的時候戰戰兢兢,現在看來真是沒事自己吓自己。
他隻不過是演了個低三下四的戲,他就真的信了,把自己當個什麼人物似的,真是好笑!
這樣好糊弄的小年輕,也不知道當年冷老大為什麼不早早弄死他,非要把他留到現在。
——不過,也就到今天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