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曆二十八年,九月底。
翡翠城還在溫暖濕熱的季節裡,寒荒廬已經是蕭瑟沉寂的寒冬了。
曾經短暫繁華熱鬧過的寒荒廬,在失去了廬主兩年後,逐漸恢複了世界荒島的本分變得無人問津,聯盟内城邦的招牌似乎也變得有名無實起來,從各地流放而來的無法之徒們重新蠢蠢欲動,磨起了收起來的砍刀。
但即使如此,所謂雁過留痕,既然存在過,很多事情就無法再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聽說廬主大人回來了?”
“啥玩意兒,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鎮裡的家夥們都在說啊。我之前也不相信,但是從藍玉鎮來的商人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是他帶着我們的寒荒軍大殺四方,把趁他不在時霸占了财務領事職務的人全都趕走了,屍首挂在标槍上,死不瞑目啊!”
“你幾歲了,這種話你都信?”有人聽了哈哈大笑,“這幾年裡有多少種版本流傳出來,我都數不過來了,可究竟有哪次是真的?小孩子被騙多了都知道要懷疑,就你們不長記性,人家說啥就是啥!”
天氣寒冷,幾個村民窩在房間裡,閑着沒事喝着淡酒扯淡扔骰子。
“放屁,這次和以前不一樣!”最開始說話的人大概是酒喝多了,漲紅了臉,扯着嗓子嚷嚷道。
“哪裡不一樣了?”他身旁的人嗤笑了一聲,打了個酒嗝,以表不屑。
“這還給從雪地聯邦那群勢利眼說起。”那人來勁兒了,清了清嗓子,粗聲說道,“他們不肯賣我們玫瑰石,咱們村子裡的劣種傀儡這兩年不是都開始漸漸撐不住了嗎?兩周前剛壞了倆,哎喲喂,那群怪東西,平時看着和人也差不多,壞了的時候那石頭濺的到處都是,我還被劃傷了……”
這人開頭兩句還行,說下去就一扯八萬裡,止都止不住。所幸旁邊人嫌他啰嗦,都在噓他,他隻好依依不舍地中斷了原本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不是之前還在愁着來年開春的時候這可怎麼辦嗎?結果啊,隔壁枕村上周補給的時候,一下子給所有缺玫瑰石的劣種傀儡全都補上了新的!之前問那些人,全都推三阻四的,隻會說再忍忍、再忍忍,可這下剛聽人說廬主回來,玫瑰石就補上來了,這不是超有說服力嗎!”
他說得唾沫橫飛,手舞足蹈,一群人卻聽得眼睛發亮,沒空去嫌棄他,紛紛身體前傾,酒都不喝了,疊聲地問。
“真的?廬主真回來了?!”
“哎呀,我們的大恩人回來了!”
“感謝女神,祂終于重新眷顧了我們!”
聯盟内外大大小小的城邦中,知道寒荒廬的人不多,可但凡聽說過的,都會談之色變,因為這裡窮苦寒荒,也因為這裡自古就是罪犯的流放地。
天氣寒冷、土地難管、惡人到處飛,這裡曾經是一片毫無希望的土地,種啥啥死,哪怕千辛萬苦地開墾土地、挑選良種,種出點什麼,也會被虎視眈眈的惡匪流民直接搶走,就是這麼的絕望。
他們其實都認命了,放下鋤頭、拿起武器,為了一口吃的,謀财害命——直到那束希望之光照射在了這片凍土。
那位驚才豔豔的廬主一手帶着他的傀儡,一手帶着他的機械,改良工具、修通水渠、填土開墾,那非龐大的人力和安穩的局勢無法改善的環境頃刻間變了,他們這才發現,腳下這片浸透了野蠻的血液的土地,其實是難得的沃土,隻要用心開發,哪怕一年一熟,也足夠自己活下去。
廬主被當地豪強敵視、被大小勢力謾罵,但這群本來活不下去的弱者,卻打從心底感激他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若沒有他,寒荒廬恐怕都不會有“農民”這個職業,殺人、吃人,然後被殺就是他們的宿命。
誰知還沒有過上幾年好日子,廬主就消失了,短短兩年時間裡,他建立起來的的道路被堵塞,秩序逐漸崩塌,屠刀重新朝内,眼見他們要回到過去被欺壓劫掠的日子了,如何不讓他們驚慌失措?
聽聞廬主歸來,又如何不欣喜若狂?
“會不會是巧合啊?”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有人依舊忐忑。
“藍玉鎮現在不是那個冷家的混蛋在管嗎,若廬主真殺了他,夕陽山那邊的人恐怕不會就這麼算了——要知道,那冷松可是從狂歡之地流放過來的惡匪啊,能在壞事做盡的狂歡之地都能幹出被流放的壯舉,冷松這個人絕對是個危險。”
還有人分析得頭頭是道,把大家夥說得有些絕望。
“夕陽山那群蠻子,就是一群野心勃勃的狼,一直在觊觎廬主的财産!就算沒有這個名頭,他們也會反的!”
最開始說話的人捶着桌子,惡狠狠地說道,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着是,一邊謾罵着夕陽山,一邊期待着廬主真的歸來,重新把秩序帶回給寒荒廬。
同樣的讨論在寒荒廬各地蔓延開來,隻是與寒嶺北地多傾向于廬主的内容不同,夕陽山傳出來的謠言就不那麼好聽了。
鸠占鵲巢的假廬主出現、殺了冷家正氣凜然的财務領事、屠盡藍玉鎮無辜的老少婦孺、霸占了城堡還不知想了什麼下三濫的法子控制住了傀儡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