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機械師,不去機械部隊,反倒躲在翡翠城享福?
蘇靜在心裡狠狠地遷怒,仿佛這樣就能驅散心頭陰霾。她千方百計想回去的地方,如今卻成了所有線索指向的囚籠。這種宛如被陰魂纏繞、永遠也擺脫不掉的陰霾才最叫人煩心。
她甚至在想,即便回到翡翠城,是否也會永無甯日?
她盯着茶杯裡晃動的倒影,直到玉君子溫涼的手掌輕拍她的肩頭。
“主人?”
“……”她猛地回神,将紛亂思緒強壓下去,若無其事地順着磐石的話說道,“就算派人去找,翡翠城每日流動人口數以萬計,何況隔着半年航程……”
磐石挑眉。
她無視掉他的眼神,繼續思路清晰地說道:“除開這個,寒荒廬的地理位置實在是太糟糕了,雪地聯邦雖然在翡翠城裡是個螞蟻,在寒荒廬周圍海域把水路一封鎖就是我們的死神。擁有一個避開水路的通路,去瓊琚城避難也是一個好處。”
她比着兩根指頭,像是柔韌的柳枝,細細長長,頗為好看。
她緊跟着伸出第三個手指,在兩個傀儡的視線裡伶仃晃了晃:“另外,你們難道不在乎你們的主人……”
玉君子的輕拍變成了硬戳,她沒往後看,随手捉住他的手指,改口道:“廬主的行蹤嗎?冷松都說了,他背後是四大城邦狂歡之地,廬主消失很可能就是他們動的手腳。”
磐石的嘴唇抿成了一條鐵線,方下巴微微收緊:“主人讓你在這裡,不是為了找尋他。”
蘇靜低笑出聲,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着玉君子修長的手指,摩挲着他清潤的指尖:“那是他的想法。”
她擡眼時,眸子裡閃着磐石最厭惡的那種光,狀似平靜,又暗含挑戰之意——仿佛連他這塊頑石,也不過是她掌中玩物,”可你們就不好奇?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人又在哪裡嗎?”
玉君子覺得有些癢,但還是微微彎着腰,任她把玩,乖訓地像個在主人面前伸爪的大型犬。這畫面讓磐石胸口發悶。
磐石按捺下被她勾起的焦躁以及惱火,用平闆無波的聲音說道:“我不會去做任何違背主人命令的事情。”
“可他沒有命令你——他離開之前,他甚至沒有給你透露隻言片語,你隻能去猜。”蘇靜循循善誘,那雙線條流利的眼睛挑着,眼中跳動着蠱惑的火星,那把惹人喜歡的嗓子忽然變得像融化的蜜糖。
玉君子的手指在她肩頭微微發僵。
“你怎麼确定——“她嗓音陡然轉低,像蛇滑過絲綢,”這一切不是他所期望的呢?從我來這座城堡,找到老葛,直到收複夕陽山……哪一步不在他的掌控之下?一直以來,我看似自由的選擇都是他讓我選擇的,你又為什麼不覺得,我現在想做的事情,也是他希望的?”
磐石胸腔裡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震顫。理智告訴他這女人在玩弄話術,可那些字句偏偏紮進最痛的軟肋——主人确實什麼都沒交代。
難道真如她所說,既然蘇靜坐在了廬主的位置上,她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的體現?
“你想要什麼?”沉默許久,他終于開口,聲音裡帶着砂礫般的粗粝。
蘇靜微笑不變,微微擡着下巴,迎着他蒼灰色的陰沉目光。他的目光駭人,蒼色的眼睛陰沉沉似是風雨欲來,那眼底翻湧的怒濤恰恰暴露了他的動搖。
她輕聲細語地道:”很簡單,幫我找到你的主人。”
“你到底想要什麼?”磐石冷笑,語氣近乎逼問,每個字都像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蘇靜歪了歪頭,頭發滑落肩頭,她終于吐露出了自己的目的:“城主印信。我要回翡翠城……見我的親人。”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裡,她淡淡一笑,“和你一樣。”
她的語氣一直平靜而堅定,唯有最後幾個字,放得極輕,連感情都不敢放太多,像是一不小心就會被扯斷的珍珠項鍊,
磐石突然怔住。
他似乎是第一次發現,她也是一個人,他有自己所想念、擔憂、等待的主人,而她也有自己日思夜想的親人,她的親人也在為了她的失蹤而日夜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