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曠野被暴雨所籠罩。
雨水傾瀉而下,彷如開閘的洪流般向着地面墜落。
卡車像一艘夜航的貨輪,在汪洋泥濘的澤國中艱難前行。
容絮是被噼啪的雨聲吵醒的,一看頭盔面闆上的時間,還不到淩晨四點。
戴了一整夜頭盔,頭皮都被壓得發麻,她趕緊把頭盔取下,讓腦部的血液流通流通。
“三公裡外有一處廢棄的小鎮,”冷隊長擰着眉,似乎在和裝甲車裡的隊員說話,“修改目的地坐标,今晚暫停行動。”
這樣的暴雨之夜,冷隊長也擔心礦工們的卡車會陷在泥地裡。
容絮揉了揉眼睛,眼眶裡又幹又澀,連打了幾個呵欠,耷拉的眼皮才勉強濕潤一些,總算能睜開了。
車廂裡的礦工們都沉沉睡着,呼噜聲打得和車外的暴雨聲不相上下。
沒過多久,車停了。
應該到了冷隊長說的那個廢棄小鎮,看冷隊長的意思,沒有讓人下車休整的打算,隻是在這裡暫時停留。
“仍…願……”老顧翻了個身,嘴裡嘟嘟囔囔地說着夢話,也聽不清他說什麼。
容絮偷偷笑了一下,笑容忽然僵硬在臉上。
老顧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眼白多過眼黑,喉嚨裡發出咔咔的聲響。
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
他說的是:“深、淵。”
深淵。
深淵。
容絮頭皮發麻,抓住老顧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老顧仍像一台壞掉的複讀機,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來。
靠。
容絮拆掉他的頭盔,啪啪兩個耳光扇在老顧臉上。
老顧身子猛地一抖,白眼翻了回去,大吼一聲,“誰、誰打老子!”
老顧嗓門一扯,大半個車廂的人都給吵醒了,注意到冷隊長鋒利如刀的目光,容絮不好意思地認慫道歉:“老顧說夢話呢,吵得很……”
其他礦工一聽,沒什麼興趣地倒頭又睡。
老顧揪起容絮的耳朵:“小兔崽子,就為這麼點破事把你爹叫起來!”
“哎喲,疼、疼!”容絮連連讨饒,老顧這才松開魔爪。
兩人此時睡意全消,老顧張望了下,“咱們這車是不是停了啊?”
“外邊雨下的大,冷隊長說找個廢棄小鎮休息一晚。”
老顧點頭,“也對,車輪要是陷進泥裡就糟了。”
“老顧,”容絮用胳膊肘捅捅他,“你剛做什麼夢呢,看着像夢魇了,說胡話吓死我了。”
老顧狠狠剜她一眼,摸摸自己還紅腫着的臉,“被你這麼一扇,我哪還記得……你個臭丫頭手勁還不小,我說啥夢話了,下這麼重的手。”
那兩個字容絮喉嚨裡滾了一圈,鬼使神差地,她讪讪道:“沒聽清楚。”
老顧魚泡眼睛一瞪,容絮連忙捂住頭,“我錯了,别打腦袋!”
被老顧收拾一頓,容絮乖乖巧巧地坐好,掏出那包司津給的水果糖往老顧手裡塞,“消消氣,脾氣壞是因為血糖低了。”
“這都是你們小孩兒吃的。”老顧很傲嬌地哼了一聲,撕開包裝紙的動作卻如行雲流水。
他十分大方地分了一半給容絮,Q彈的水果軟糖一入口,容絮的眼睛就幸福地眯了起來,甜味在這裡無比珍貴,穿越以來,她嘴裡嘗到的終于不是能量棒的腥臭味了。
“不好了,班組長發燒了!!”有人驚叫起來。
這下車廂裡的礦工都醒了,把昏迷不醒的班組長圍了起來。
班組長臉色通紅,被汗水濡濕的頭發貼在額頭上,她雙目緊閉,眉頭深鎖,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上來。
“圍在這兒幹嘛,礙手礙腳!”老顧把其他礦工往邊上推搡,手裡提着從物資堆裡翻出的醫療箱。
一測班組長的體溫,不得了,快41℃了!
難怪班組長像隻被燙熟的蝦子,整個人都變紅了。
“這得趕緊送到醫院去啊!”
“鬼天氣,偏偏這時候下大雨!車也開不出去!”
“要不,要不讓班組長坐冷隊他們的裝甲車先走吧……班組長平時待咱們好,咱們也不能恩将仇報!”
老顧已經把班組長扶了起來,倒好水先給她喂了顆退燒藥,聽見礦工們商量出的結果,他也沒有異議。
十幾雙魚泡眼齊刷刷看向了冷隊長。
“不行。”冷隊長生硬地說。
十幾雙魚泡眼很快蓄滿了淚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