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津怔愣無聲。
他的手仍舊憑借着肌肉記憶掃射裝甲車後的蟲獸群,沒有絲毫遲疑地收割下一片蟲獸的生命。
他看向車頂上那個喘着粗氣,抽出戰術刀與巨型蟲獸纏鬥的哨兵。
冷隊長的子彈已經用光了。
但是對于哨兵來說,真正的武器,永遠隻有他們自己!
司津的戰術目鏡裡倒映着巨鷹的影子,它彎鈎一樣的長喙撕開每一隻靠近車廂的蟲獸皮肉。
這就是A級哨兵的精神體動物,無比強大,無比美麗。
還有那頭一身蠻力,暴怒地撲殺蟲獸的黑熊……是那個剛剛完成二次分化的礦工,她的精神體動物一誕生就能參與到戰鬥之中。
司津摘下了自己的護目鏡,裝甲車疾馳的狂風将他的眼眶吹得通紅。
那隻巨鷹飛翔戰鬥的模樣從眼前消失了,冷隊長在車頂與蟲獸厮殺的背影越來越小。
返祖者又怎麼樣,他是一個弱A,這種時候什麼忙也幫不上!
每個Alpha都有精神體動物,但他沒有,甚至摘掉這副特制的戰術目鏡後,他連精神體動物也看不見。
普通的槍火無法對高級蟲獸造成傷害,因為它們身上有一層精神力形成的防護罩。
隻有哨兵放出自己的精神體動物,才能破開這層障礙,徹底殺死高級蟲獸。
就算他吵着要回來又怎麼樣,對隊長來說,他隻是一個沒用的累贅!
“班組長!”
高大的女礦工忽然一個趔趄,站立不穩地摔倒在地,容絮一把接住倒下的班組長,将她拖進了車廂裡。
班組長的額間冷汗密布,呼吸急促,脫力暈死了過去。
與此同時,車廂外那頭強壯好戰的黑熊随之消失了。
沒了黑熊的阻擋,密密麻麻的蟲獸試圖爬上車廂,礦工們舉着礦刀艱難地阻攔,卻根本攔不住蟲獸的進攻。
眼看着蟲潮如沸騰的滾水馬上就要淹沒衆人,一雙鼹鼠般短胖的手按在老顧的背上——
重重一推。
“老顧!!!”
容絮以為自己發出了凄厲的尖叫,可在那一瞬間,她隻是張大了嘴,看着那道身影跌入車下的蟲潮之中,被瞬間吞沒。
“呵呵、哈哈哈哈哈,喂飽它們就好了,你們看,它們吃飽了就走了哈哈哈哈……下一個,下一個丢班婕妤,她沒用了……”
代監工哈哈大笑,神情癫狂。
對他來說,一睜開眼就看到蟲潮肆虐,精神早已經完全崩潰了。
車内人人自危,沒有人再肯守在車廂門口了,生怕下一個被推下車的就是自己。
低等蟲獸已經攀上了車廂,就在這時,卡車猛然失控向着一旁翻倒。
車廂裡的礦工和蟲獸像是一盒被頑童抓在手裡拼命搖晃的糖果,設備和物資箱傾倒而下,到處都是慘叫和濃重的血腥。
“砰!”
一隻巨爪按在了車廂上,輕而易舉地撕開了鐵皮,将它抓住的人類塞入巨口。
司津放下了望遠鏡。
所有人都死了。
冷隊長體力不支,被蟲獸一掌拍下了車頂。
沒了冷隊長的保護,這輛卡車頃刻間就被高級蟲獸撞翻在地。
低級蟲獸如潮水般淹沒了車廂,高級蟲獸撕開鐵壁,大快朵頤。
它抓住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很可愛的年輕礦工。
司津在望遠鏡中,看到包裹在防護服中的少女被蟲獸一口吞下。
殘酷嗎,這就是戰場啊……以後他還會面對無數人的死去。
就算死的那個人是他尊敬的隊長,是他第一次産生好感的少女……他也,什麼都做不了。
裝甲車猛然刹住。
靜谧無邊的黑夜中,流淌的鮮血無人可知。
天際線上,一縷曙光穿透雲層的縫隙,照亮了戰場的血泊。
一道流動的光幕出現在裝甲車前,如同被孩童随口吹出的肥皂泡,在晨曦之中閃耀着斑斓的光芒。
一個漆黑的模糊人影出現在光幕之中。
司津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那道影子仿佛有着某種不可言說的威嚴,連目光的追随都是一種亵渎,迫使他低下頭瑟瑟發抖。
他聞到了一種隐匿的焦苦味,那是熊熊烈火燃盡後,火星在灰燼之中明滅的氣味,仿若惡龍的吐息。
不隻是司津,他的Beta隊友也聞到了這股硝煙焚燒的滾燙氣息,裝甲車上的四人擡起頭來,看到了那雙蛇一般的金色豎瞳。
那絕對不是人類的眼睛。
冷漠的金色瞳孔中沒有一絲一毫能夠被人解讀的情緒,金色的虹膜紋理如裂冰一般,暗藏着磅礴的殺機。
“是、是龍!”
Beta士兵驚恐顫抖,指着空中那條遮天蔽日的黑色異獸,合不上嘴。
那是隻存在于神話傳說中的生物,騰雲駕霧,修長的身軀在雲層間蜿蜒,鋒利冰涼的漆黑鱗片反射着破曉時分刺目的冷光。
“黑龍的精神體,是那個S級的怪物……”
S級哨兵的精神體,強大到了連司津這樣的弱A和普通Beta都能以肉眼觀察的地步。
一道人影重重地踩在了裝甲車引擎蓋上,車前的防彈玻璃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沖擊,瞬間遍布蛛網般的細紋。
車内的四人與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對視了一瞬。
那道人影仿佛隻是借力一躍,長發翩飛,瞬間消失在了司津眼前。
“少爺!你沒事吧,議長和夫人都很擔心,正在官邸等着你……”
蟲洞中緊跟着湧出了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和醫療人員,毫發無傷的司津被簇擁在人群的中心,幾乎是被擡着進入了蟲洞。
蟲洞的另一邊,是位于數萬公裡外,安全無虞的中央基地。
蟲洞開啟一次,就要耗費天價的人力物力,還會使一個A級向導耗盡精神力。
議長夫婦愛子心切,幾乎無法容忍唯一的兒子深陷蟲潮爆發的危險之中,以最快的速度開啟了蟲洞進行救援。
肥皂泡“啵”地破碎了。
蟲洞關閉。
空曠的荒野上,微風吹過泥濘的枯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