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人丁興旺,趙老将軍往上還有兩位姐姐,幾人聽得弟弟府上有喜事,也是一同從汴京趕來幫忙。
柳大娘子未出閣前是個商戶女,趙家世代簪纓襲爵,剛成親時,也是鬧了不少不愉快的。
先帝并未注重商賈,朝堂之上,皆是清貴。
雖商戶大家不缺銀兩,可對于文人墨客而言,銀錢黃金不過都是些凡塵俗物,商賈看不上為官為宰,清貴則是看不上他們的世俗。
彼此互相看不對眼,倒是十分好笑又妥協。
奈何先帝繼位,想先從朝堂之風上肅清對立根本,于是禦手一揮,一紙诏書便将互看不上眼的趙柳兩家聯了姻。
對于這門婚事,趙老将軍也是同趙琰一樣被迫無奈,但林栀同柳清禾卻有些不同。
她未出閣前也是享盡父母疼愛的獨女,可聽說她着未來的兒媳婦,似乎從小就過得十分辛苦。
所以柳清禾對林栀格外親切些,似乎一來是透過她想看到從前的自己,二來也是實打實想有個嬌嬌女疼在心裡的。
柳清禾對着林栀上下打量一番,隻覺得官家這回“綁架式聯姻”做得十分明确。
她連連點頭朝兒子使眼色,心頭滿意地恨不得自己先将這媳婦兒娶進門般。
這也不怪她,早先柳清禾對于這林家不受寵的大女兒還是十分擔憂的。
她雖不盼望媳婦兒能像她這般外強中幹十全十美,卻還是盼兒子姻緣能和美圓滿的,為此她還特意花了銀錢托人去探聽她這未來兒媳。
隻是那探信的人口中講的也實在是叫她覺着這錢花不值,可細細思忖間...總覺着這姑娘倒并不像傳聞中那般蠢笨,無德,倒像是...扮豬吃虎,刻意藏拙!
如今這般一瞧,當真是不假的。
林家早年也同她娘家一道是商戶,不過是使了銀錢讀書考做了官,便有些讀書人的書矜風骨來。
想到這裡,柳清禾十分親昵地拉上林栀溫涼的手,溫言道:“栀栀莫怕,日後此處便是你家。”
林栀胸口發悶,心底無端湧出一股輕楚酸澀來。
她幼時沒了娘,直到顧大娘子入門,也隻得是一年到頭見不上幾面的,母親離世早,她也想學着姑姑們講得叫聲“母親”讨好的。
隻是這時間久了,自然也是能看出個所以然來的。
終究不是嫡親緣故,哪怕她扮得再好,也得不到真切的疼愛,那種書上形容男女間“發乎于情,止于禮”的情感,沒曾想有一天也能形容親情。
也許是她太渴望罷,否然,誰會叫一個母親對孩子本能的愛看得這般明細,宛如算盤上的圓珠,按出去,便是收不回來般。
顧大娘子并未真心待她,也是這十幾年來親身體會的,她斂眉苦笑,覺着這隔了血緣關系的親疏,實在是叫人連讨好地方都沒有的。
這些年在林家,林栀時常覺得自己是身外客。
她時不時拈着日子替自己謀劃,時間一久,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身不由己,還是已經失望慣了。
可也不怪她這般念想,人生在世,總是先為自己謀劃才不算冤枉。
她沒人疼愛,便替自己多打算些。
眼看着林栀身形單薄且身邊連個親的官家婆子也未曾有,柳清禾心下也是暗暗确認了探信人口中她不受待見的事實。
林栀見大娘子對她似乎并不厭棄,笑吟吟地将小蝶呈上來的藥包遞了上去,“大娘子,早前曾聞您冬犯腿疾,我着人調了些藥包藥茶來,隻盼得大娘子不要嫌棄才是。”
這藥包是她調的,可這些年她總是習慣性藏拙遮掩,扯謊也好,蓄意也罷,她都認了。
柳大娘子接過,笑得大氣爽明,“改日我定要在府中設宴,叫這京城的名流夫人們都來看看我得了這般一位好媳婦。”
林栀跟着斂眉笑了笑,心底也跟着歡喜起來。
自遇到溫良生,她便暗暗有了主意。
從前她隻想是替自己尋一門好親事得些錢财謀些小利,可見着姊茕阿姊潇灑自在的模樣,她第一次覺着女子成婚也是能活出一番天地的。
誰說這女子離了娘家便活不出本事來。
她偏要讓這滿汴京的人都瞧上一瞧,瞧她是如何一步步活出自己來。
老将軍朝自家夫人身上瞥去,常年馳騁沙場的不怒自威溢然開來,林栀斂了眉,隻怕是老将軍對這份薄禮并不喜歡罷。
“别在外面站着了,都進屋吧。”趙琰的姑姑沈氏開口道,老将軍擺擺手,先一步往裡屋走。
柳大娘子眸色淡淡地朝兩位姑子面上掃過,婉言,“琰兒,可有與你家娘子介紹這兩位姑姑?”
趙琰笑道:“母親,都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做什麼。”
柳大娘子哼了聲,往兒子臉上冷冷地睨了眼,轉身由着林栀攙了進去。
沈氏和周氏跟在後邊面面相觑,也是臉上頗有些繃不住的。
林栀斂了眉,看來這表面風平浪靜的國公府,也是迷霧陣陣的。
踏進府門,一條青石鋪就的道路端正筆直,兩側是修葺整齊的花廊小院,因着冬日,倒是另一側的藥草院子更引人注目些。
再往旁前瞧去,便能瞧見整處府邸的風水布局了。
正房内廳東面的院落顯然是翻新修過的,不少寒竹矗立門廊前,倒是平添幾分傲然來。
進了正廳,大娘子身旁的張媽媽就迎上來。
“想必這就是林小姐罷,且随我來。”林栀有些狐疑,大娘子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十分慈愛。
“這般天冷,先由着下人幫你沐浴換洗暖暖身子,别怕,我叫琰兒陪你一道去。”
林栀嬌臉輕紅,斂眉擺手道:“大娘子,這般冒昧前來已貿然打擾,怎好這般勞煩你們罷。”
像是早料到她會這般答,她笑了笑:“栀栀,往後就喚我伯母吧。”
“你母親已書信一封讓我多替她照拂你幾日,她得了空便來接你回去,這幾日,你便好好在府上同琰兒祁兒相處相處罷。”
林栀垂眸,唇角不可自拟地輕彎,自是曉得林家如今算是被她拿捏住了。
“栀栀,我叫張媽媽替你備了些當下流行的衣裳款式,若是不喜歡,隻管使喚她來同我講罷。”柳大娘子手上的溫度十分暖,像趙琰的掌心般。
想到趙琰,她又偷摸着用餘光瞧了眼,隻見他神情淡淡的,似有什的心事般。
“真是勞煩伯母了。”林栀微微福身,心裡被一層暖意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