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她初來時并無兩樣,心境卻變得不少。
一名仆從給陳庭斟茶,說:“陳大人,請喝茶。”
陳庭喝着茶,看到一個女子飄然而至。
安定公主一襲淡紫色羅裙,頭上戴着金色蓮花冠,插着子午簪,柳眉如煙,圓潤如玉。
陳庭一時間移不開眼,遂感覺失态,行禮說:“大理寺陳庭參見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體态優雅,說:“平身吧。”
陳庭說:“謝公主殿下。”她起身,微微低着頭。
劉弗眼神流轉,暗暗打量陳庭,問:“陳評事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下官是為悟園娘子殺害婢女雪信一案而來。”陳庭開誠公布。
“哦,原來是這樣。”劉弗喝着茶,“曾妙曾與本宮提及過。”
“悟園娘子處于嫉妒,殘忍殺害雪信,邀請崔壘奸污雪信。”陳庭眼神鎮定,“實在是罪無可恕。”
“本宮不這麼認為,雪信固然可憐,但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劉弗搖着拂塵,“一個小小的婢女,搞得清虛觀人心失散,你們做官都這麼放肆的嗎?”
“公主殿下,難道殺人不該償命?”陳庭反問說道。
“陳評事實在誤解本宮的意思。悟園縱然千錯萬錯,畢竟是本宮的人。”劉弗看向遠方,“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陳評事難道忘了自己的出身嗎?”
“下官的身份是公主給的。公主提攜之恩,下官不忘。”陳庭看着劉弗,“我壓這件事,無可奈何。因為您的提攜之恩,我必須還;現在若要重審,我當仁不讓。”
“他們已經懷疑你了,晚竹。”劉弗湊近她,玉手搭在陳庭的肩上,“張依可不簡單,你難道要與他們攜手同行嗎?”
“攜手算不上。殿下,我不是你的風筝。”陳庭語氣強硬,“你總不能一直把我攥在手心。”
“呵,笑話。”安定起了身,推開房門,“本宮調教你,是為你有出息。你當初不過隻是一個浣洗奴婢。”
“因為出身艱難,我更能體會到雪信的痛苦和無助。”陳庭語氣坦然,“當成一件随意玩弄的物品,那是沒有自主的時候;我們是有思想,隻是禁锢在沒有辦法,隻論出身的世界。”
陳庭想,她要拯救千千萬萬個雪信。
安定眼神暗淡,說:“那你想如何?”
“悟園你保不住,曾妙進了禦史台。”陳庭心裡痛苦,“你可得保重!”
“晚竹,你難道就不明白我嗎?”劉弗眼神誠懇。
“公主不能受了一次傷,就要害所有人!”陳庭眼神深遠,“做官和做人是一個道理,都是良心立世。”
陳庭看向牆上的詩詞,上面寫着: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1]
刺眼!
陳庭轉向她,說:“公主,你不是一直等着那個人嗎?”
“本宮是等着他,那個根本無法回來的人。”劉弗歎了口氣,“我和悟園都是天下的傷心人,在男人堆裡活出來,堆砌的不過是血肉和眼淚。陳庭,你沒有經曆過,你對邵海大概是一廂情願。”
“我知道。但是,首先我不能看不起自己。”陳庭直截了當,“女人的血都沾染的話,我就是個畜生了!”
“好。您睿斷!”劉弗咬牙切齒,“你寒門出身,後來淪落做婢女,這個世道還是沒能讓你清醒。”
“您錯了!大周需要大刀闊斧的妙方,但是您的弟弟不是明君!”陳庭意味深長,“您和聖上隻是想着要吸幹大周的剩餘價值,一個想着鬥敗權臣,不思進取;一個則是想着醉生夢死,假模假式。天下的路還很長,有志之士總會騰飛一天,百姓不能總是吃着殘羹剩飯!”
劉弗一巴掌就打在陳庭的臉上,陳庭趴倒在地,嘴角滲血。
“什麼東西,竟然前來教訓本宮!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劉弗火冒三丈,指着陳庭,“你不要讓本宮抓住把柄,定要将你碎屍萬段。”
“那下官就洗好脖子,等着公主的屠刀了!”陳庭大徹大悟,“公主記得先别把自己送進去,惹火上身!”
劉弗歇斯底裡,說:“滾!你以後不許再踏進來!”
陳庭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說:“八擡大轎,擡我進,我都嫌髒!”
陳庭光明正大地走出安定觀。
陳庭想,她終于可以給自己一個交代了!她不用再受人擺布,受人掣肘。
她走出安定觀,看見邵海。
邵海遞了一張幹淨的手帕,說:“一起走走?”
陳庭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上的血,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是寒門出身。我曾去了解你和安定的關系,背地裡我還罵過你不止一次。”邵海坦誠相待,“直到我看見你出來,嘴角滲血,我覺得我對你還是不夠了解,是我淺薄。”
“你這是受了情傷,還是受了刺激?”陳庭不解地問,“我幫你徹查名單,是為公理;我暗地中意你,是我的私事。公私不該以情感雜糅。”
“你說得很好。我向來以精明自诩,但是卻屢屢受挫。”邵海感歎說道,“無論是對你或是張依,你們都是了不起的女子。”
“邵兄的話語沒那麼刻薄,看來是真的受了張依的影響。”陳庭嘲笑說道,“你跟蹤我,我早就知道。你不怕這是我和安定一塊給你演出戲?”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邵海看着太陽正好,“請陳大人吃碗面,不知可否賞光?”
“什麼理由?”陳庭問道。
“為了公理,公理是可以沐浴在陽光之下。”邵海眼神流轉,“公理永遠壓不過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