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闵,黔州刺史府。
“你說,秦王要派官員來東闵,試行均田制度。”宋聳說,“這韋汾不是說,東闵制度與方俊在時,别無二緻嗎?這秦王要搞田畝制度,将我們幾個刺史置于何地啊?”
宋聳是黔州刺史。
“這小的,哪敢揣測秦王鈞意啊?”蘇長史聳拉着腦袋,“我們又不是真的投降。”
“你小聲些。”宋聳拍了蘇長史的頭。
“要變天了。”蘇長史說,“這三十萬大軍一直駐紮在這。韋汾讓常康押回金城,交由宇文泰處理。”
“那就要快。”宋聳說,“公孫午還在,這節度使府的餘威就在。”
“這個什麼狗屁制度,決不能在東闵試行。”宋聳補充道。
申時。
張宅,正廳。
衛昕一襲绛紅色木蘭花素绫對襟襦裙,梳着随雲髻,戴着冬珠木蘭紋飾耳環。
衛昕與宇文泰下着棋。
“宋聳這名字,聽着就别扭。”衛昕把黑子放下去,“看來這東闵人心不服。”
“邵海去了,宋聳就有撐腰了。”宇文泰放下白子。
“說什麼呢?”衛昕眼神妩媚,“秦王為了讓東闵順利解放,真是煞費苦心。”
“你話裡有話。”宇文泰正色說道。
“逾明。”衛昕看向他,“方俊的死,隻是開始。如今四州刺史心裡發毛,我感覺會亂。”
“嗯?”宇文泰将黑子移開,“攻心為上,攻城為下[4]。”
“籠絡人心。”衛昕說,“常康吹噓,要不是他打開門,太保父子如何能權傾朝野?”
宇文泰冷冷一笑。
“說多了。”衛昕将白子移開,看着黑子包圍,“你能不能憐香惜玉?吃得這麼緊,連點餘地都沒有?”
“邵海有餘地嗎?”宇文泰說,“幹預主公家事。主公冊立王後,什麼時候容得他置喙?”
“方俊死了。”衛昕說,“常康奉秦王鈞令,命人用囚車将韋汾一家大小送回金城,等秦王裁奪。如今,邵海是監軍,你就不怕他倆一塊合作,攻入金城嗎?”
“你都不怕。”宇文泰說,“我有什麼怕的?”
“東闵軍隊有二十萬。”衛昕正色說道,“你讓常康與韋汾帶領三十萬大軍。”
“是。”宇文泰說。
“這兩邊打起來。”衛昕說,“你拿田畝制度,這個空頭鈞令,引誘他們反?”
“我就是要他們互鬥,削弱他們的兵力。”宇文泰眼神倨傲,“我會帶領十萬兵馬,去并州駐紮。”
“诶。”衛昕歎了口氣,看向棋勢,“輸了。”
“棋技不佳。”宇文泰戲谑道。
亥時。
東闵,黔州。
風吹得緊,刺骨異常。
黔州城外營帳。
自從東闵解放,常康曾經說要在四個州分别派兵七萬。這個建議讓韋汾否決,所以三十萬大軍一直在黔州城外駐紮。常康曾請示宇文泰,宇文泰意思不明。
“韋汾被押解去金城。”邵海就着炭火取暖,“這三十萬大軍何去何從?”
“奇怪。”常康看向賬外,“怎麼今日這麼安靜呢?”
“出事了。”兵士跑進營帳,“刺史被殺了。這刺史府與節度使府的兵,相互厮殺!”
“去看看。”常康說。
“别急。”邵海說,“我們的大軍待在原地不動。先派幾個人看看。”
“報!”又一個兵士跑進營帳,“清風縣縣令要求面見将軍。”
“帶他進來。”常康說。
“縣令趙左見過兩位将軍。”趙左泣不成聲,“将軍快派人吧,他們殺紅眼,都開始殺百姓了。”
“什麼?”常康說,“備馬,全軍進入黔州。”
一刻鐘後,黔州将士将城門打開,三十萬大軍進入黔州。
屍橫遍野,駐紮在東闵節度使府士兵有五萬,州府兵隻有五千。
常康命令士兵上城樓,敲鼓三下。
“常康謀反!”一個節度使府兵說,“常康謀反!”
“殺!”士兵勢如破竹。
“血口噴人!”常康說,“兄弟們,東闵兵不識好歹,殺!”
兵士進入混戰,不分仲伯。厮殺聲,馬蹄聲,女人的哭喊聲。前幾日,這些兵士在黔州看着月亮,數着星星,稱兄道弟,暢想着美好的未來。如今,東闵狼群的獠牙,南疆新虎的呼嘯,北朔獵豹的矯健,各顯神功。
常康的鬼頭刀力度夠快,轉瞬間,幾十個頭顱圓滾滾地抛在地上。
“狼沒了獠牙。”常康抹着臉上的血,“那還是狼嗎?”
邵海看着東闵同胞血連着血,肉骨分離,痛苦地閉上眼。
“東闵人心不服,如之奈何?”邵海感歎道。
“邵海,你是東闵人。”州兵指着他,“你助纣為虐——”
州兵還想再說,常康用刀抹了他。
“這話要是讓秦王聽到了。”常康看向邵海,“我們自身難保。”
“現在,我們是大禍臨頭了。”邵海搖搖頭,感歎道。
心比天高,身如浮萍,技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