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一怔，女娘彎起眉眼，微微笑道：“你醒了？”

看屋内一應情景，莫名有幾分眼熟，他此刻正身處于莊園醫室小樓内。

小林想起爺爺，臉色一變，剛一轉過身，就看見他躺在自己身邊，面色祥和，氣息平穩，隻是腿部被包紮上白紗。

楚辭順着他的視線，解釋道：“園子裡土層松軟積窪，老人家崴了腳，問題不大，已經上過藥了。”

昏迷前的記憶終于在此刻湧入腦中，藥園内奇花異草數不勝數，彷如天宮仙境，還有清麗脫俗的姑娘……

他臉色羞紅，想起方才無限激動而暈過去的自己，太丢人了！

小林醫術還沒到家，被奇異植株凝住了心神，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察覺到異樣。如果此刻醒來的是老林大夫，他恐怕當即就能反應過來——

什麼異常激動，分明就是中毒了！

毒性擴張全身導緻的心跳加速！

回過神來，小林一時拿不準女娘身份，悄悄觀察她的反應，心中打鼓。

明明是想在小樓裡等人的，不知怎麼腦子就昏昏沉沉，如此失禮，擅闖醫者藥園，見到滿園奇珍——

但他與爺爺絕無觊觎之心！

楚辭也在觀察他的反應，一個小年輕攪進去就算了，居然還有白發蒼蒼的老年人，這可是一起重大安全事故！

必須要妥善處理，不能影響到莊園的口碑。

她目光閃動，趁小林沒注意，在他身後的軟枕上輕輕一拂，将一縷縷脫落的黑發藏起來。

美人面的汁液具有輕微毒素和腐蝕性，他被美人面含在嘴裡泡了一會兒。

臉部發紅倒是可以塗藥膏解決，白羊出品，保證精品，沒一會兒青年面上的紅腫便消了下去。

但腦袋上掉頭發……

這祖孫倆渾身萦繞着一股淡淡藥香，職業特征簡直不要太明顯。

楚辭心想，學醫的掉頭發都挺多，再多上這麼四五六七八縷……應該也不明顯……吧？

她斟酌着開口：“此事，是莊園之過，讓公子誤入隐蔽藥園，還不慎受傷……”

老實人小林瞪大眼睛，搖頭：“怎麼會，明明是我的不對，未經主人家允許擅自闖入，給您添麻煩了。”

楚辭堅持：“不，是我的錯。”

小林：“不不不，是我們的錯。”

楚辭：“是莊園未設圍欄，緻使公子誤入。”

小林絕不這麼想，他怎麼好意思将責任推诿給姑娘：“是我們不知輕重擅闖！”

楚辭：“是我們的錯！”

小林第一次和别人争的這麼堅持且肯定：“是我們的錯！不怪姑娘，也不怪莊園！是我們，真的！”

楚辭颔首：“好吧，是你的錯。公子确實有不對的地方。”

“雖然你們入園時壓壞了兩根藤蘿枝，一串南明果，還有離離草若幹，”她大度道：“你放心，莊園不會追究。”

态度相當坦然，半點沒有欺負老實人的心痛。

小林一時語塞，内心疑惑，有這些藥草名嗎？他怎麼一個也沒聽過，但楚辭過于笃定的神色又讓他生不出質疑之心。

楚辭不等他想明白，繼續道：“但公子與這位老人家終究是在莊園受的傷，請務必讓我們有所表示。”

眼看兩人就要談攏，老林大夫“嗯”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楚辭的目光挪過去，而小林則直接撲過去：“爺爺，你沒事吧？”

老林大夫還沒回過神來，隻是怔怔盯着屋頂，喃喃道：“美人……美人面……是美人面……”

在小林急促擔憂的呼喚中，他才凝神，注意力回到當下，坐起身來，目光轉向楚辭定定看了一陣，颔首行禮：“……楚場主。”

一眼便認出莊園主人。

他已經盡力想保持平靜，可仍然難掩激動道：“方才那莊園中……可是絕迹近百年的美人面？！能将它養的如此成形，美人風儀萬千，您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老林大夫心中無限感慨，對莊園的藥圃充滿了好奇。

被記載于古籍中的失傳藥材美人面，在數百年前就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傳聞能夠活死人，肉白骨，藥效神異，宛如仙術。

楚辭心想，你要是見過自己被美人含住腦袋，口水濕漉漉順着你脖子直流的模樣，可能就不是這個态度了。

一把年紀的老林大夫少有像現在這般興奮與激動，甚至自請成為莊園的坐堂大夫。

“老夫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得寸進尺，但隻要您同意讓我再看兩眼美人面，我可以莊園免費坐診十年，林家藥鋪的藥材任由取用，如若年限未到我便離世，孫兒也會承守諾言！”

這個請求對楚辭來說并沒有什麼吸引力。

說是再看兩眼，看完就會想研究，想親自上手照料，想試試藥性。

讓行動緩慢的白發老爺爺靠近美人面，靠近一窩花花草草，那跟直接向它們投放肥料有什麼區别？

但她還未拒絕，就見老林大夫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一绺尚且濕濡的頭發随着老大夫低頭的動作緩緩下落。

楚辭：“……”

老先生年紀都這麼大了……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秃個頭應該沒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