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微明的作風。
于他而言旁人不過是會活動的工具,沒必要考慮他們的感情與需求。
跟了微明,算他們活該。
答話的同時,奚啟也沒耽誤手上動作。
他一手扶住晏景的腰,另一手沿着背脊摸索,笨拙地尋找起在褶皺裡“捉迷藏”的系帶。晏景被摸得發癢,但奚啟的舉動并無不妥之處,要“瞎子”伺候又是他自己。沒有由頭發作,隻能忍下。
終于,奚啟找到并系好了一根系帶,可這樣的系帶還有好幾根。
“那個,你不是——”
晏景回頭說話,奚啟側頭細聽,兩人的臉差點就這樣碰上。晏景的話斷在了喉嚨裡。
寡淡的,若有若無的香味掃過鼻間,像某種熏香。
奚啟有一張堪稱标準的俊美容貌,具有沖擊力卻缺乏感情色彩,什麼樣的審美來都不會覺得不好看,但也不具備“昳麗”、“冷峻”、“溫柔”等任何先入為主的印象色彩。
——沒有感情,全是技巧,比起挂在活人臉上,更适合供在廟裡當神君。
晏景心裡閃過如是評價。
奚啟瞧不見,沒有退避的意識,隻微偏着頭等他的話。
晏景想起了自己本要說的話:“你的雲狐不是在嗎?讓它給你盯着點兒。”
省得摸半天也找不到。
奚啟面露無奈:“說來怕您見笑。笙笙她年紀小,孩子氣重,不是總聽我使喚。若我強迫,會被它讨厭。”這模樣,活像個拿叛逆期孩子沒辦法的老父親。
他解釋完又問:“是我太愚鈍,讓您困擾了嗎?”
晏景一個“是”字卡在喉嚨裡半晌,最後變成了:“沒怪你,快穿吧。”
欺負“瞎子”也不能欺負得太過分。
得到諒解的奚啟重新将手放回晏景身上,晏景暗咬後槽牙:“那裡是屁股。”
“我都告訴你了!
不要再确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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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後,穿戴整齊的晏景陰沉着臉走出房門。後面的事他一個字都不想再提。本想通過折辱奚啟,逼其現出原形,結果變成了折騰自己。
見到兩人終于出來,蘇相宜連忙抓住機會請示:“小師祖,我們接下來直接回宗門嗎?”
“不急。”晏景打斷他,“我的碑還沒刻完。”
想到晏景給他們帶路前的溫吞磨蹭,蘇相宜心有餘悸,追上去提議:“我幫你刻吧!放心,我做的活兒又快又好。”
“不用了。”晏景擺手謝絕,“我自己的活兒自己做。”
聽這個連洗漱更衣都要驅使他們小師祖的家夥這樣說,蘇相宜隻想翻白眼。但回頭瞧了瞧奚啟,見他沒表示反對,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做好等上一兩個時辰的打算。
他轉過身問兩位上級:“你們喝茶嗎?”
葉婵玥沒空理會他,隻想找機會和奚啟談談,但奚啟輕輕搖頭,拒絕了交流,接着找了個位置入定調息。小雲狐從他袖中飛出,盤在他肩膀上,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墳包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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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後,晏景不一會兒便刻完了最後幾個字,将墓碑插在土包前,對着空空如也的墳墓說起了話。
“你以身獻舍,換我還生,這份情我承了。但你所遇之事……”晏景停頓了片刻,“但很抱歉,我雖為罰惡使,管的卻并非人與人的戕害。”
普通人和低階修士經常誤會一件事,以為善惡律是為世人主持公道,懲惡揚善的存在。
可但凡再修途上走得更遠一些,理解什麼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就會知道這種想法十分可笑。
在天道眼中,人與蝼蟻沒有區别。
覺得善惡律會管人與人之間的不公,是一種人類的自戀。
若人殺了人它要管,那人踩死蝼蟻呢?就不該一命償一命嗎?
若是追究,那隻有一種可能,即這種殺戮已經達到滅族斷種,影響天道循環的程度。
是的,“天道循環”,這才是善惡律的律法所保護的。
——【善惡律第二律:天道循環,時有逆類。持律者罰惡以賞善,須嚴遵律令,不得擅動。】
這是寫在善惡律律文裡,“代天道行賞罰”的真正含義。若無足夠依據,他甚至不能對人拔劍。
善惡律,并不為個體的冤屈鳴響。
“保佑你的仇人十惡不赦吧。那樣,我就可以在遇到時,順手除掉他。”晏景歎了一口氣,拍了怕墓碑,轉身離去,留下形單影隻的墳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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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蘇相宜陳設茶具,燒水煮茶,布置茶點……然而剛端起茶杯,便看到晏景從屋後回來,來到井邊打水洗手。算算時間,才花了一刻鐘。
“之前磨磨蹭蹭,這次這麼快?”白白浪費了他上好的茶。
聽到他的抱怨,晏景咧嘴回道:“幹公事和幹私活兒能一樣嗎?”
眉目飛揚的模樣頗具挑釁意味,讓人氣緊。
此時,奚啟也結束打坐,時間掐得剛剛好:“啟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