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3

“我猜……”沈殊的聲音在《尋夢環遊記》的背景配樂裡，像綿雲撞進棉花糖，極有勾人心魄的意味，“我猜你不敢。”

陳應鐘淡淡一笑，身體往後傾了半步，“嗯。”

沈殊沒了之前的神氣，恹恹地看他一眼，“我就知道。”

整個空間乍然冷靜。

隔了許久，隻有沈殊盡力克制但還是出現的小聲啜泣。

戳人的不止“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還有主人公的家人對他說，小格，我們将祝福送給你，沒有任何條件。

要不是我怪異孤僻，也許他也會對我諸多在意。

家人是比夢想更重要的事情，可是她沒有擁有過完整的家人。

她一直以為愛的反義詞是恨，原來不是，是遺忘。

可是她做不到。

其實她并不需要陳應鐘的安慰，也沒有真的多麼難過，她隻是會因為這部電影想起外婆——這家壽衣店的主人，這個世界上唯一無條件愛護她的人。

沈殊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伸手去拿地上放着的遙控器，想将背景聲音調大，好讓她全神貫注投入到看電影中，好掩蓋她此刻一頓一頓不自然的呼吸聲。

在她低頭看按鍵的一瞬間，一直注視着她的人手撐在地上，往前了一步。

一大滴眼淚滑到她的臉頰。

沈殊屏住呼吸，不敢轉頭，甚至不需要用餘光也能看清他的眼睫和鼻尖，低下眼甚至可以看見他用力時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淡青色血管。

他的眼神很輕很柔，沒有挑釁或是惡作劇得逞的意味。

他甚至沒有在笑，認真得像是在觀摩藝術品。

當他再往前一步，漸漸低下頭時，他們的距離近到最輕的呼吸都能飄到對方臉上。

沈殊緊張的閉起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忍不住顫動，眼前的人影卻慢慢退後。

他并沒有親自己。

沈殊睜開眼，稍稍有點茫然，很快完全轉過身，面向臨近結束的電影，心思再也沒辦法集中，像是竹竿敲落的冬棗，從天而降，滾落一地，四處亂飛。

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陳應鐘沉聲說，“電影放完了。”

他不提剛剛的舉動，讓沈殊松了口氣。

很快又覺得有一點說不上來的不樂意，她在心裡主動圓上這件事，她說了會松手不砸車玻璃，陳應鐘也說了他不敢，但他明明又……

就當一人欺騙一次，扯平了。

陳應鐘淡淡說，“我外婆也去世了，以前我每年都會去蘇州過暑假。”

他說的也，是跟電影主人公比。

沈殊深有所感，看了他一眼，語氣卻故意輕松，“我也是，這裡就是我外婆生前經營的店面，她常年跟死者打交道，但她活得比任何人都熱烈。”

他們突然一起回頭，看向對方，同時緘默，都不再提任何關于外婆的細節。

那是一些獨家記憶，隻夠自己在冬天點燃取暖。

—

六月過完，零志願保送生批次的學生已經收到了第一批錄取通知書。

沈殊順利被上海交通大學生命科學技術學院錄取，即将就讀的生物科學專業也入選教育部首批強基計劃招生，如願以償。

黃石榴以撿漏的好運被華東政法大學社會發展學院錄取，雖然她對社會學一無所知，但是她是這麼想的，人活在社會上，她學好社會學，總歸餓不死。

她媽也這麼想，連去燒香還願好幾天。

隻有張老師一邊誇她運氣好，一邊感懷至深的勸說，“還有機會，不要氣餒，大一好好努力，看看能不能調換到法學專業去。”

黃石榴嘴上說好，等陪着沈殊拿完錄取通知書，在路上跟她吐槽說，“要讓我名列前茅換專業，這不是比我高考還難？”

沈殊想了想，肯定說，“跟國足踢進世界杯差不多。”

“就是！”黃石榴覺得不對勁，笑着說，“不是，小心我等下發朋友圈不給你P圖。”

沈殊聽得一樂，“謝謝您，别給我P了，我想自然點。”

“我拍完發給你，你也記得發，不然你們家陳應鐘可看不見。”

“……什麼我家，還沒譜兒呢。”沈殊惆怅地往學校看一眼，“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搞不好等寒假回來，他早脫單了，異地我就是想努力也沒轍啊。”

“什麼寒假回來？”黃石榴聽得雲裡霧裡，“什麼異地啊，醫學院和你們那個什麼生命科學院不在一個校區嗎？學校内有穿梭巴士的吧。”

沈殊稍稍一愣，驚訝說，“他不是去北京嗎？”

以他的高考排名，去北大醫學院應該是沒有疑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