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剛出院,就别幹重活了,能不能請半個月假休養,想到方芳之前說的話,易華改了口,幾天也行,别留下後遺症了。”
“請假?你拿錢給我啊,你要是能養我,媽也不會這麼辛苦?”
易華沒想到方芳會這樣說,也許她是無意的,但是她的玩笑話在易華的心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媽,錢是賺不完的,少做一天,也不會餓死的。”
“這年頭,就要多攢點積蓄,不然以後怎麼辦?上次住院,半天就花了我好幾千塊,早知道,就不去檢查了,心疼死我了。”
方芳沒有聽易華的話,她也不是鐵人,她再次進了醫院,再次花了幾千多,本來打算省錢,結果又貼進去了一個月的工資,不過她是在工廠出的事,沒有人知道她兩進兩出。
在某種情況下,玩偶和小醜同一性質,易華脫下笨重的玩偶服,汗珠腌得眼睛模糊,毛絨絨的絨毛悶得他的臉色暴紅,周圍沒有給他遮陰的地方,他隻好坐在街邊喘氣。
酒杯相碰,手臂相撞,飯局是這群打工人的唯一消遣:“這間大排檔的菜好吃,兄弟們多喝點。”
“誠哥,你看那是不是你的大兒子。”
“怎麼可能,這個點我兒子還在家學習呢?易誠看都懶得看直接否定。”
怕自己真的看錯,易誠身邊的工友瞪大眼睛:“誠哥,那就是你兒子。”
易誠無所謂地瞥了一眼,這一眼看得他灑了手中的酒,激動地站了起來。
察覺到身旁的人影,易華強撐着站起:“你好,看一下…”
“爸,易華沒想到會撞到易誠,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易華這是在打易誠的臉,他臉色鐵青,也顧不上旁邊的工友,生氣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爸?你不應該在家學習的嗎?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做什麼?”
這一連串的質問,問得易華語塞:“我…”
易誠沒有閑功夫等易華解釋,他上前拽過易華手中的傳單扔進垃圾桶:“行了,你跟我回去。”
“啪,這一巴掌麻痹了易華的神經,成千上萬個蜂蛹在他的耳朵裡蛄蛹,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方芳攔在易誠面前:“你幹嘛打孩子?”
“你問問他做了什麼,發傳單?我這張老臉都讓他丢盡了。”
“不就是兼職發傳單嗎?這事是我同意的,一兩個小時多而已,礙不着學習什麼事。”
其實易華沒有跟方芳說過,但方芳覺得易華該出去走走,兼職也好,起碼能出去和别人交流,整天窩在家裡,再好的人也要給悶壞。
易華聽這話,心裡難得發起酸來,但更多的是高興,可下一秒,這美好的虛幻被打破。
“慈母多敗兒,他就是被你寵壞的,不學習?不考試?你難道想讓他和我們一樣打死工嗎?”
易華不知道說些什麼,當初他就知道自己不聰明,想讀完初中就去打工,他爸說不可以,初中出去就是打死工,起碼得讀完高中,可高中後又說讀都讀了,咱在往上爬一爬,讀個大學,好像每一步都由不得他來決定。
他覺得他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多年來的隐忍迸發至喉嚨,易華大聲地反問道:“爸,做什麼不是做,隻要能賺錢不就行了嗎?”
“你要進廠?那你這些年的努力與堅持又算什麼?”
易誠的話把易華問住:“算什麼?他也不知道算什麼?他不禁苦笑,算遵循自然規律吧…”
不聰明沒有什麼,最可怕的是,一家人沒有一個有腦子的,不聰明又笨也不算什麼,最最可怕的是,被人類欺騙,這一瞬間,易華對世界很失望。
方芳看着易華紅了眼眶,她有些不敢認,她的兒子什麼時候這麼脆弱了,好像一碰就會碎,她撫着易華的背:“華子,别聽你爸的,你要是覺得考試太累,咱們就不考了。”
“長發長見識短,你知道什麼?在工廠累死累活賺幾千,哪有坐辦公室,輕輕松松地賺幾萬好,他不考,就隻能做那些低等的工作,隻有考上了,才有大把的挑選機會。”
方芳扯着嗓子:“我不懂什麼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懂什麼工作是低等的,我隻知道我兒子不開心。”
“你現在是在怪我嗎?易誠擡腳踢翻垃圾桶,你的眼皮子就隻裝得下了那點蠅頭小利,等華子考上,賺的錢就能把你砸死。”
“爸媽,你們不要再吵了,易華的腦袋快要炸開,他受不了了,轉頭跑進房間。”
“你看,吵什麼吵,華子不高興了。”
易誠不服:“要不是你先說我,我怎麼會跟你吵,怪誰?”
“華子,出來吃飯了。”
“媽,我不餓,易華說的不是假話,他真的不餓,他不喜歡吃飯,隻适合喝粥,一兩口粥就能填飽肚子,而填飽肚子隻是為了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