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沒有人,易華不怕外人闖進來,他并沒有把門鎖上,給了方芳破門而入的機會。
看到芳芳,易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手中的刀被方芳奪了過去。
易華跪在地上:“媽,你讓我死吧,我活着就是浪費空氣。”
剛才太急了,方芳奪過刀時直接抓住了刀刃,她的掌心不停地往下滴血,她将刀扔下一旁,按住易華手中的傷:“華子,是媽的錯,媽沒有看出你也生病了。”
“媽,你沒錯,錯的是我,易華心中沒了顧忌,他用力抓開方芳的手,媽,你知道嗎?你将我保護得很好,但我也因此沒有對抗生活的勇氣,我害怕,我什麼都害怕,你越是無條件的放任我縮回龜殼,我就越膽小。”
易華沒看見方芳心疼地搖着頭,他繼續說道:“我讨厭社會上的虛與委蛇,讨厭工作上的無限退讓,我讨厭世界上一切肮髒的看得見與看不見的細菌,我還讨厭你…”
讨厭方芳什麼呢?易華沒有繼續往下說。
易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說出了這番話,這一刻,他的卑劣,卑微全從身體裡剖了出來。
無意間瞥見桌上的一家人合照,易華苦笑道:“媽,我比不上弟弟的開朗外向,因為我永遠也不能像他一樣讨人喜歡,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
易華含着眼淚苦笑的樣子刺痛了方芳的雙眼,她從來不知道易華那麼的卑微,卑微的将自己低到泥土裡:“不,不是這樣的,方芳反駁道。”
“媽,我太痛苦了,我根本就不是大山裡飛出的金鳳凰,我隻是大山裡最普通的麻雀,鳳凰已展翅翺翔,而我,才剛開始長翅膀。”
方芳沒想到易華會那麼的痛苦,看着他哭着說不想再活的話,她的心像是被别人一刀一刀的割着血肉,她顫着聲音道:“華子,媽,媽幫你解脫。”
方芳兩眼一閉,伸出雙手死死地掐住易華的脖子,很快,易華的腦門冒出青筋,他的臉慢慢的變紅,紅的像血一樣紅。
魔種即将枯萎,李子的生命在流逝,遊憶意紅了眼眶,她想:“她又輸了,輸了一個朋友,還輸了一條命。”
易華的眼中沒有恐懼,更多的是釋懷,他笑了:“媽,我愛你,還有謝謝你,他說得很小聲,但方芳聽見了,如雷貫耳,聽得無比的清楚。”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方芳突然慌了神,他抱着易華嚎啕大哭:“華子,你睜眼看看媽,看看媽。”
方芳顫着手撫摸易華的臉,卻得不到他的一絲回應,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方芳的眼睛滑落一顆眼淚,那個眼淚正好落在易華的臉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方芳是人,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下的手。
“戚言,你怎麼在這裡?”
“我們接到報案,這裡發生了命案。”
遊憶意有一種直覺,戚言說的就是易華這個李子:“我的朋友在這裡,我想跟你們一起去看看。”
戚言想了想:“好。”
門沒鎖,戚言等人推開門,看到的就是易華閉着眼睛,安詳地躺在方芳的腿上,就像嬰兒躲在媽媽的懷抱裡,不是像,而就是在媽媽那裡,但不是羊水,而是冷冰的空氣。
“造孽啊,竟然殺了自己的兒子。””“平時看着賢妻良母的樣子,沒想到她竟然敢殺人。”
易誠推開圍在他家門口指指點點的人:“你們幹什麼呢?”
“哎喲,你怎麼才回來!你兒子被你老婆殺了。”
易誠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什麼叫他老婆殺了他兒子。”
易華的屍體還在那,易誠一眼便看到他發白的臉,易誠心中的僥幸徹底崩盤了:“你這個賤人,你要死就自己死,你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兒子,易誠扯過方芳甩了她一個大嘴巴子,直把她打偏頭。”
這一巴掌如雷貫耳,驚住了戚言他們,戚言連忙擋在易誠面前:“叔叔,你冷靜一點。”
方芳的嘴角流出腥紅的血,她看着易誠,他眼中全是恨,易誠恨她,恨不得她死,想到這,她突然開始仰頭大笑,笑自己賤,更笑自己犯賤。
易誠恨死了方芳,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他的眼前沒有妻子,隻有殺死他倚仗的仇人。
林暢出來後搖了搖頭:“頭,她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方芳始終一言未發,戚言他們也拿她沒辦法。
遊憶意走到戚言身邊:“戚言,我想單獨和她說一會話。”
“你為什麼要殺他?”
看到遊憶意,方芳平靜地開口道:“我快要死了。”
遊憶意注視着方芳:“所以,你要帶他一起嗎?”
“他很痛苦,我不想留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世上煎熬。”
遊憶意不知道方芳有沒有權利決定易華的生命,她隻想問方芳一句話:“是他自願的嗎?”
“是也不是,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我生了他,卻從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他的需求,他懇求我讓他去死的時候,我的心很痛,就像回到我生下他的那一刻,你能想象嗎?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的兒子,竟然也過得如此的艱難。”
“在我親手掐死他的時候,我也殺死了我。”
遊憶意沒有再開口,不是無法可說,隻是她覺得沒必要,她隻要聽方芳說就夠了。
烏雲散去,陽台上有一盆枯萎的花死而複生:“怎麼會?”
遊憶意不可置信地捧着那盆鮮豔的魔種:“明明死了,為什麼還會再開花?”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風,黑袍使者緩緩道:“是幸福,除了愛,幸福能催生植物的枝幹。”
遊憶意不明白:“幸福?難道求死是幸福的嗎?死亡是幸福的嗎?”
黑袍使者解釋道:“死亡并不能得到幸福,人類心中的幸福,是他們心中最期盼的東西,對于易華來說,他的幸福就是解脫。”
遊憶意不贊同黑袍使者的回答:“如果幸福就是死亡,那幸福又有什麼用呢?”
黑袍使者愣了幾秒,像是在思考:“孩子,那是個人的選擇,你和我都不能清楚且正确的得到答案。”
遊憶意伸出手将魔種身上的力量抽出來儲存,她看着黑袍使者認真道:“或許,你說得對,我們都無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