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我是華山三聖母,見你暈倒在在華山腳下,便擅作主張将你帶回來啦,你可還好?”
在聽到杏衫女子略顯激動的嗓音時,楊婵心裡仍是混混沌沌的。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身祭女娲石,為何還會被人救下?難道就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不願讓她這個連累二哥緻死的人與哥哥殊途同歸?
再一聽那人話中含義,竟也是西嶽聖母。楊婵不由覺得好笑,倘若這女子是三聖母,那麼她又是誰?
想想也是,她觸犯天條,又害死了二哥,被剝奪了聖母封号也在情理之中,又有什麼可怨的呢。
于是,她迫切地想要離開這裡。于楊婵而言,華山是她曾經的道場,是囚禁了她二十年的囚牢,更是害得楊戬身殒的埋骨之地。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願留在這裡觸景傷情的。
見她急着走,如今這個三聖母卻急了,開口便是挽留。見她死活不答應,忍不住道:“我不知你急着離開是為了躲避仇人還是什麼旁的原因,可依我之見,你的魂魄現在還很虛弱,此時離開,無異于自尋死路。你若執意要離開,也請等到傷勢痊愈後再走不遲啊!”
痊愈……
從未聽說過“身祭新天條後還能全身而退”這種說法。楊婵蓦然一笑,轉瞬卻懷念一般地道:“若因你之故,害死了此生對你最好的人,你待如何?”
話至此處,三聖母自然也察覺出了她話語中的痛悔與死志,沉吟半晌,道:“我不知你經曆了什麼事,才會這樣絕望。但凡事都有因果之說,倘若還能彌補一二,便不該就這樣輕易放棄。”
為了挽救一條珍貴的生命,她将昔年二哥劈山救母之事潤色了一下,說與楊婵聽。末了接着道:“當年的少年功敗垂成,亦是一心求死,連相依為命的妹妹也不要了。可他最終,卻依然堅強地活了下來,你可知道為什麼?”
“因為責任。”
“不,不止是責任,更是因為——愛。他的法力來源于愛,活下來的動力自然也是因為愛。少年之所以失去希望,是因為沒能救下母親,所以他覺得自己沒用,覺得自己應該以死謝罪。可當他以魂魄之身看到他的妹妹、朋友、師父,都在為了他的複生而努力;當他看到因他之過而颠沛流離的人們,即便再苦再難也未曾放棄生的機會時,他醒悟了。”
“所以,也請你不要放棄生的希望,人都是帶着父母的美好期許而降生的,你若執意放棄生命,豈非辜負了父母,也辜負了那個用生命呵護你的人?”
三聖母此言,有如醍醐灌頂,當即便令楊婵失語,也終于放棄了離開的想法。在三聖母笑稱孺子可教時,她道:“你說的這個少年,便是你自己的哥哥罷?”
三聖母笑了笑,也沒有瞞她的意思,畢竟千百年前楊戬劈山救母的事迹早已傳遍三界,楊婵能猜出來,她并不意外。
于是她大方承認:“不錯,正是我二哥,楊戬。”
此言一出,即便清冷如三娘,也不得不急切相問:“可是二郎真君楊戬?還是……司法天神?”
雖不解其意,三聖母卻還是柔聲答道:“二者皆是。我二哥早在七百年多前便成了司法天神……”
“那麼你——”
三聖母溫柔一笑:“我便是華山三聖母,他的妹妹,楊婵。”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這個略略青澀些的女子,并非她的繼任者,而是她自己。這裡也并非她原來的世界,而是另一個時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紅塵。
當真是造化弄人。
可若這上天是在開玩笑,為什麼要等到塵埃落定,乃至所有人都已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之後,才給她這個罪魁禍首這種無謂的希望?
如果不是,那又為什麼要讓她以局外人的身份回到過去?
楊婵不明,亦不甘。自被另一個楊婵救起後,她心中便一直悔恨交加,悔自己做下的錯事誤了太多人,恨自己為何沒能魂飛魄散。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心裡存在更多的情緒,其實是欣喜。
因為這個世間的二哥和四公主他們都還好好活着,沒有經曆衆叛親離的難堪,沒有遭受魂飛魄散的痛苦,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
她已變成了一個罪人,若能自控,何必讓這個世界的楊婵也承受這個結局呢?
好不容易想通了這些,在三聖母問到她的名字之時,楊婵微微一笑,那雙翦水雙瞳中的潋滟波光幾乎要令同為女子的三聖母失神:“我在家排行第三,你可以喚我三娘。”
她的那個時空已經湮滅,過去種種也變成了隻屬于她自己一個人的秘密。在這個時空裡,無論是三聖母的頭銜,還是楊婵這個名字,都該歸眼前的這個楊婵所有。
而她需要做的,便是盡可能地改變将來可能會發生的悲劇。若能親眼看着楊戬兄妹不曾失和,二哥也沒有忍辱負重到衆叛親離,她就滿足了。
修養的日子裡,她一直在思考,二哥的悲劇究竟是因為什麼?不全然是為了修改天條而忍辱負重做下一次次錯事,多數原因還是為了她這個思凡的親妹妹,隻是後來沉香的失控導緻事情鬧大,不得不将錯就錯。
此時的沉香顯然還沒有出生,劉彥昌也并沒有來到這裡。看這邊這個楊婵的意思,仿佛也還沒有生出貪戀情愛的心思,隻是有些寂寞。如果能想辦法杜絕了她與劉彥昌的孽緣,讓沉香這個隐患消失,那麼二哥的路,會不會比前世好走一些?
打定主意,三娘便有意無意地點撥楊婵自主點化靈物陪伴她。她感到孤單,隻是因為華山隻她獨自一人,若是能有許許多多的生靈作伴,那麼她又哪來的精力去追尋什麼真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