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你開什麼玩笑？珊珊我承認，我剛才态度是有點不好我跟你道歉，但你也不能拿這種事情來吓唬人啊，品如早已經是個死人了，你是知道的。現在你說你是她，這讓我怎麼接受……”

都把話說這麼清楚了還硬要逃避現實的，這個世界上大概也隻有洪世賢這麼一個了吧。看着他現在窩囊地坐倒在地上的樣子，林品如心底的諷刺是再也忍不住了，開口便道：“世賢你錯了，我當然是品如啊，不然你覺得哪有人會那麼傻，把自己跟一個死人挂鈎呢？”

她的聲音依然像初見時那樣，溫柔，暧昧，可這一次卻沒讓洪世賢立刻陷進去。因為下一刻，他眼中高傲明豔的珊珊就變了，不僅語氣變得陰恻恻的，臉色也開始猙獰起來。他聽見她歇斯底裡的控訴——

“看到我沒死，是不是很害怕？洪世賢我告訴你，當初你和艾莉眼睜睜看着我沉進海裡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那天的海水……那麼深，你明知道我不會遊泳，明知道我落水隻有一個死字，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會救我上岸，何況當時我還大着肚子——”

“不，你瞎說什麼，我當時……”

“你給我閉嘴！”林品如比他更大聲，怒視着他，揪着衣領繼續控訴，“可你偏偏沒有！你跟艾莉，眼睜睜看着我和孩子去死！所以當初我發過誓，如果我能僥幸活下來我一定要複仇，一定要讓你也體會到我當時的痛！現在我不僅要報複你還要讓你跟你愛的艾莉身敗名裂，讓你們一輩子都痛不欲生，為我的孩子贖罪！贖罪！！！”

如果說在此之前她隻是想充滿惡意地罵一罵這個自以為是的前夫，讓他也嘗嘗尊嚴被踐踏的滋味，那麼在話一出口後，她的心思就徹底不受控制了。

越到後面，她的語氣就越是歇斯底裡，心裡的痛楚再也不容忽視。

如果可以，誰不想跟前任好聚好散？可當年的洪世賢和艾莉卻沒有放過她，即便離了婚還要找上門來，逼她打掉已經顯形的孩子，她不肯，就強行把她帶到海邊，冷眼看着她落水，在水裡拼命掙紮。剛被高虹救起的那段時間，林品如每晚做夢都會夢到那個沒有緣分出生的孩子，它那麼可愛，那麼小，卻被自己弄丢了……還有自己溺水時那對狗男女的冷眼旁觀，一時是艾莉說：“擋我路的人就該去死”，一時又見洪世賢也附和着：“你和孩子安心去吧，我會和艾莉擁有屬于我們倆的孩子，她的孩子才是我最期待的”。每一次夢到這個畫面，她都會從夢中驚醒，繼而淚濕枕巾，睜眼到天明。

她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的人，可這點缺陷并不是她受盡折磨的理由。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個平凡的人，從沒奢望過什麼不該她這種人去想的東西，對待艾莉和洪世賢這兩個最親近的人也是掏心掏肺坦誠相待，哪怕面對白鳳那樣兇惡的婆婆也從沒有怨怼過。可結果呢，她自以為的好閨蜜撬她牆角，悉心照顧的丈夫出軌背叛，從沒忤逆過的婆婆見到小三的私生子就要把大着肚子的她趕出家門——甚至因為他們作的孽，她不得已失去了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也失去了最後一次做母親的機會。這一切疊加起來，叫她怎能不怨恨？

一句句的控訴，不隻是在罵洪世賢，同時也在誅她自己的心。說到最後，她的眼眶已經紅透，眼角也有淚珠不斷落下，可沉浸在回憶裡的林品如完全不在意這些。對她而言，回憶永遠比眼淚更痛。她隻是努力平複了一下呼吸，靜靜看着從洪世賢臉上露出的類似于驚慌失措的表情，然後說：“洪世賢，你等着吧，等着我的報複，我要讓你和艾莉，為我失去的那個孩子償命。”

“你他媽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品如已經死了！死了你知道嗎！神經病……”洪世賢惱羞成怒地甩開她的手，落荒而逃，什麼儀态和風度都不要了。

林品如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的身影飛快地從門口消失，直到再也聽不見皮鞋踩在地闆上發出的響聲，才嗤笑一聲，抹去了眼淚。

洪世賢隻是她開啟報複的第一人，并非唯一一個，接下來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怎能讓自己像當年那樣頹靡？

翌日一早，林品如醒來時發現洪世賢仍然沒有回來，卻并未在意。淡定地去浴室洗漱，換上一身幹淨體面的裙裝，她拎着包走出卧室，踏着優雅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餐廳。至于昨晚的不愉快？不好意思，早被她抛諸腦後了。

過去時，白鳳已經早早坐在那裡了，正對着一大桌子菜發牢騷。

林品如随手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随口說了句“媽”便拿起一片吐司，蘸着果醬吃了起來。

相較于她的氣定神閑，白鳳看起來就沒那麼淡定了。哪有她這樣的兒媳婦啊，不關心老公不做家務不做飯，每天還起得比自己這個婆婆還晚，真是，跟她一比，感覺以前的品如都賢惠多了。

想着想着，就不自覺說了出來，發了幾句牢騷。

“砰。”杯子磕在桌面的聲音。

白鳳立馬噤聲，可下一秒心裡又不舒服起來。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厚道，但再怎麼說她也是對方的婆婆，這個高珊珊，怎麼就一點都不懂得尊重長輩呢，還是品如好。

可惜啊，世上沒有後悔藥，品如已經死了。

這樣想着，她還是覺得心裡不得勁，就加大了嘲諷力度，開始擺婆婆的譜：“怎麼，我連說都不能說啊，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說說你，為這個家裡做過什麼，世賢昨天晚上匆匆忙忙跑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你這個當人老婆的也不知道打電話問問，幹什麼吃的？”

聞言，林品如靜默一瞬，放下了筷子。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沒人接話，白鳳也感覺到了那麼一點點的尴尬，索性也丢下筷子，準備看看高珊珊要搞什麼幺蛾子。

原以為以對方的性格頂多像往常一樣陰陽怪氣地頂回來，沒想到下一秒，卻見沉默許久的人突然站起來，拿起一盤菜就幹淨利落地往地上倒，一點猶豫都沒有。

白鳳頓時瞪大了眼睛，在一片驚愕中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幾道菜就那樣簡單粗暴地被掀到地上，變成一堆堆廚餘垃圾。

這就過分了，有事說事，都是成年人有什麼話是不能好好說的，幹嘛要糟蹋别人的勞動成果啊？白鳳怒了，幹脆借着怒吼把這段時間憋了許久的牢騷都發出來：“你在幹什麼！噢，還聽不得實話了？脾氣這麼大，真不知道我家世賢看上你哪點了，一點教養都沒有，你要不是高虹的女兒，你能嫁進我們家享清福嗎？”

她不說後面那句話還好，偏偏一說就觸到了林品如的逆鱗。隻見她緩緩收了笑容，看着白鳳，一字一頓道：“享清福？”

白鳳被她的冷臉鎮住了，先前沒說完的一大堆話這時候是一個字都記不得了。于是林品如笑了，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邊自嘲地笑着邊說：“我嫁進這個家五年來，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享清福’。”

“你說什麼？什，什麼五年？”白鳳愣住了，所有的字分開來聽她都聽得懂，怎麼合起來就這麼别扭呢？五年？可千萬别是她想的那樣啊……